晚上,翻翻微信收藏夹,发现女儿今年父亲节给我写的 ,读来让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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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录如下,留个痕迹:
-父亲身上有种介于孩子和成年人之间的天真
-父亲实在是不能称之为严父
茶叶、楼下的汽车声响、蘸了巧克力酱的炸香蕉、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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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父亲的印象,实在是由许多场景拼起来的。
最初的印象是他讲给我听的(他对这件事总是津津乐道)。他在浴室一只手托着我,然后我毫不客气地拉了他一身——“哎哟!黄金!”
这大概就是所有父女的相处模式:总没母女那么和谐顺遂。
大一点以后,印象就是周末的夜晚,我和妈妈坐在小桌前等待。我总支棱起耳朵听楼下的汽车响声。忽然妈妈说:“来了!”于是听见一声熟悉的引擎熄火声,伴随着楼道里一声标志性的咳嗽,我便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那时爸爸在苏州教书,与我和妈妈分隔两地,只有周末才有机会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家。我还写过一篇作文,讲的是我给爸爸泡茶,至今还记得里面的描写:玻璃杯里的茶叶舒展开,伴随着热气缓慢地浮上来,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再大一点,我便和爸爸去了苏州。
仍然是场景式的回忆,和爸爸的相处大多在车里:在车里吃早饭、每天听车载音响同样的音乐、爸爸精准地计算着红绿灯的时间最后总能遇上绿灯……放学回家时有时能遇上买冰淇淋的餐车,我便会要求去买一个,爸爸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爸爸实在是不能称之为一个严父。他身上有种介于孩子和成年人之间的天真,对我有一点散养式的意味。在我印象里,几乎没有正经地和爸爸一起吃过晚饭,难得的几次他在家里,我们便一起去逛夜市,他给我买炸香蕉吃(蘸巧克力酱非常好吃)。这和妈妈在一起时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唱歌很好听,乐器也会很多种,接起电话来声音温柔儒雅。他还经常拉着我在办公室加班,他忙他的事,我随便开一台电脑一边吃蛋炒饭一边看《倚天屠龙记》。我最喜欢张无忌在光明顶被围攻大出风头的那一段,百看不厌。
后来蛋炒饭成了我最喜欢的食物,《倚天屠龙记》也成了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它们都不知不觉场景化了,永恒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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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就到了我的青春期。
当时我不知道我在经历一个叛逆的时期(其实也还好),我会莫名其妙地和父母争吵,气到掉泪。当时应该是特别生气的吧?好几次在爸爸送我上学的路上我们开始吵起来(其实是我单方面吵,老爸根本没当回事),也不知道在吵什么,反正我就是特别委屈。我在车里不显现出来,却经常一到教室就开始大哭。那时候真是敏感纤细泪腺发达,现在想想都脸红。
又后来,我们莫名其妙地和解了。
父亲要哄好女儿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更别提一致被我们认为“口绽莲花”的爸爸。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很神奇的人,抽烟喝酒样样精通,本该觉得四十好几的人了,棱角应该都已经被磨平了,愣是还保留着一派纯真。
他有时非常、非常小孩子。
遇到妈妈前,奶奶照顾他;遇到妈妈后,妈妈照顾他。妈妈真是个能把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能事无巨细地把爸爸照顾的舒舒服服。我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有时候我想,老爸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完全离不开老妈!
再后来,我们一起遇见了那件事。
依然是场景化的回忆,是我的房间,爸爸那时候已经憔悴了很多。他坐在我的床边,笑的很轻松地和我说:“放心,这病不遗传!”
然后说着说着,忽然就痛哭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哭成那样。
那时他已经变了很多了,但是我还没有发现。直到后面,他有一次领着我去了他在医院附近租的单间。小小一个房子,挤着六、七个租客。他的房间里似乎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昏暗的房子里灰尘四下浮游。我看着他熟练地把妈妈的衣服泡上,给妈妈准备需要的配菜,动作那么干脆利落,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
我忽然就觉得他长大了。
那种模模糊糊的陌生感扑面而来。这个真的是曾经那个袜子都要妈妈穿的男人吗?
记忆非常深刻的是我们去医院前他在门口的红薯摊前停下来,买了一个烤红薯。那时妈妈在化疗,是不能吃这种食物的,但她又很馋。爸爸便给她剥了皮,然后从窗口偷偷摸摸地递进去。妈妈小口小口吃的一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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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角色无形之中调换了过来。爸爸成了那个事无巨细井井有条的人,而妈妈逐渐变成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
但爸爸的压力就不大吗?他在我和妈妈面前表现的一派镇定和乐观,内心就真的丝毫不慌张吗?他平常的嘻嘻哈哈装疯卖傻,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他脸上的快乐,真的是快乐吗?
他一旦喝多了酒,内心的痛苦就会几乎控制不住,如同一只猛兽想要撕裂一切。再加上别人的不理解、抱怨、劝说,会激发他全身的负能量。因为他真的已经非常、非常辛苦了。为什么?为什么已经这么辛苦,还是不被理解呢?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不断地思考,他一定是在一直克制着自己,思索着怎样才能变得更好。就如同我一样。但是别人理解不了没关系,爸爸,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我想说,爸爸,你已经做的足够好、足够优秀了。
大难来临之际我们没有慌张,我们仍然朝着美好的生活稳步前进着。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不堪、敏感脆弱的我了,而你也蜕变了,变成了——绝世好男人! (煮饭做菜洗衣烧水铺床单打扫卫生样样精通温柔体贴乐观坚强等等等等…此处略去一千字夸赞)
所有的苦难都会让你成长。就如同打游戏,闯过一关便是下一关,那么这些障碍的作用就是帮你升级。显而易见,我们都变得更好、更强大了。套用丘吉尔我很喜欢的一句话:Do not let us speak of darker days: let us speak rather of sterner days. These are not dark days, these are great days. (never give in,never, never, never , Winston Churchill. 1941)
*让我们不用“更黑暗的日子”这样的字眼:让我们用“更严峻的日子”来代替。这不是黑暗的日子;这是伟大的日子。(“永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