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当老的的吗?啊?你说说,你说说哈!孩子俺都给他吃了虫子药了,俺嘱咐她,让她看着点,注意着点,看孩子啥时候拉,她倒好,坐炕上光知道抽烟,让她看孩子,老俩一个都不管,就等着孩子自己坐屎罐子上受罪,孩子肚子疼的都那样了,哭哑了嗓子,她还坐炕上跟没事人似的!要不是他小姑,亏得他小姑和他爱琳姑,要不小东那晚还不得疼死?她这奶奶当得,简直是……气死个人了……”
绿缨她二嫂、小东她娘站在大街上大声地诉说着,她跳着脚,两手巴掌拍得啪啪响,两个短粗的麻花辫在耳旁一撅一撅的。黑红的脸上,嘴角正冒着白沫,因为脸黑,所以白沫特别显眼。她偶尔掀起酒红色细条绒褂子的一角擦擦嘴。这个泼辣的女人,嘴上饶不了她的婆婆,她说一句,拍一下巴掌,再说一句再拍一下巴掌。旁边站着邻居四婶子,四婶子脑后撅着个小攥,正端着个簸萁全神贯注的听着,她不插一句话,也插不上话。
范如花和何富贵老两口坐在家里的炕头上抽着旱烟袋,何富贵微眯着眼,范如花铁青着脸。她狠劲抽了一口,狠狠的吐了一个烟圈,她说:“给她看孩子她还净事事,哪来的那些毛病?孩子怎么养怎么长啊!泼势着点更好,你娇惯他他长大了就娇娇,就不好好混饭吃……”
绿樱的二嫂刚骂完,她大嫂领着孩子过来了,她气哄哄的走到绿缨家大门口,看到弟媳站在街上叫骂,她说:“老远就听着你叫唤,像个叫驴似的,怎么?咱那婆婆不光惹着你了!她做的那事,我也上火,你说说哈!把孩子吓得屁滚尿流的,裤子上的尿整天都湿乎乎的,你说你看孩子就看吧,你吓唬孩子干嘛?她这样还不把孩子给吓坏了?吓出毛病来谁负责?这老娘们,真狠。”
大街上人越聚越多,都像听故事似的听着这俩儿媳的诉说,大嫂的泼辣不亚于二嫂,也是唾沫横飞两手叉腰义愤填膺:“你说,老少爷们给评评这个理,看孩子有这样看的吗?从小就给俺吓唬,俺都不知道哇!孩子在他奶奶家特听话,我还以为他奶奶会带孩子,我还挺佩服她,结果闹成这样。俺孩子小的时候不跟俺说,他不会说,再大点不敢说,都是让她吓得。这倒好,直到俺孩子裤裆里是天天水唧唧的,我还以为孩子有什么毛病,好歹问出来,孩子说,只要孩子不老实,他奶奶就说有鬼。五个孩子,都让她吓得缩头缩脑,尿一裤裆。我今天得找找那老东西,问问她什么时候见过鬼?让她把鬼叫出来我看看,鬼是什么样子?会抠人眼珠子,会挖心挖肝,我就让她叫出个会抠眼珠子会挖心挖肝的鬼出来抠抠她的眼珠子挖挖她的心肝……”
这种怨气,不止绿缨她嫂子们有,绿缨也有。绿缨的怨气是隐形的,她自己根本感觉不到。绿缨跟她的哥哥们不一样,她跟她娘范如花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可以说绿缨是听了好多遍的鬼故事,哥哥们早已不听了她还在听,侄子们来了她继续跟着听。所以绿缨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她年龄越大恐惧越深。特别是到了晚上,她怕的要命。但是她很想出去玩,因为她发现我们很多人在晚上出去玩,去外村看电影,在本村看电影,我甚至去坟地,她很惊讶:“爱琳,坟地里有鬼呀!会挖你的心肝的!”
我说我不怕鬼,我是专门打鬼的,不信你跟我出去你找个鬼出来我打给你看。
老天!你那么厉害?还打鬼,你就吹吧你!我说,我让你找个鬼出来我打给你看你又不听,要不你让大娘找个鬼出来我打给她看,我保证把鬼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哈哈!
我仰天大笑,像极了一个豪放的捉鬼的道士。
绿缨就开始粘着我,晚上跟我出去玩,我在村子里乱窜,哪儿都去,下河、爬树、掏鸟窝、乱葬岗子,坟地里……还上过房揭过瓦……范如花说:“一个闺女孩子那么野,还找个婆家不?谁家敢要你?”
她爱说啥说啥,我才不在乎呢,没人要?没人要正好,我还喜欢当老姑娘呢,嘿嘿。
但是绿缨,却把我当成了保护伞,她觉得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怕,起码遇见事情她会拿我当挡箭牌——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紧紧地抱着我……
为了她的每次抱着我,我说了她好多次。每次都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但她下次还犯,且屡教不改,我呢,看在多年的好朋友的份上原谅了她一次又一次……
绿缨一次次跟我们这些同学的接触中,发现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并且没有人像她一样怕鬼,很多人还笑话她,说她听了愚蠢的话,世上哪有鬼?她的自尊心受了重创,她终与明白了她的娘说的话都是鬼话,鬼话连篇。再后来她大嫂在街上叫骂,她又不傻,她终于明白她该走出来了。但是她明白的太晚,想走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只得天天给她洗脑,把她娘给她灌进去的东西洗出来,但是我的灌输是那么无力,我收效甚微。但是不管怎样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恐惧对她是有害的,她也乖乖的接受我的洗脑,。我从她十二岁那年开始给她洗。我知道我的任务艰巨,但是我不放弃,我想救她。
所以,无论她对我提什么要求我虽然嘴上抱怨,却还是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