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惨案
姚敛坐在家中的沙发上一张张地翻看着Ashley交给他的照片,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和紧张,照片上那出奇血腥的场面给了他巨大的刺激,飙升的肾上腺素使他干掉了一瓶纯麦来缓解情绪。
“你答应她了吗?”韦无忌坐在姚敛对面的沙发上问道,他似乎对于姚敛和Ashley的接触十分不满,“哥哥,不是我说你,你丫别惦记那假洋妞儿,咱可答应了老驴的老爹老妈一定找出害死老驴的凶手,老驴当初可是救过咱,要不是他,咱们俩现在还蹲大狱呢,他死那么惨,咱不能不管啊。”
姚敛听他这么说,便扔下了手里的照片材料,认真地对韦无忌解释:“不是我不管,也不是我惦记那妞儿,兄弟你仔细想想,老驴被人害死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一个林业局雇过去的护林人,就算是遇到了偷猎的,最多一刀一枪的要了老驴的命也就是了,怎么会把他折磨得那么惨?这事儿啊我看是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这里水肯定挺深,不是咱们俩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的。眼下,老驴的老婆也跟别人跑了,撇下了爹妈和两岁多的闺女总得有人照顾,咱还要查老驴的死因和凶手,这些事儿都需要钱,没有钱,啥都白说。这妞儿我看有点来头,咱给她干,她肯定不能白着咱们,有了钱咱们就可以帮老驴养活闺女,有了钱咱们才能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南边儿给老驴报仇,你说是不是?”
韦无忌喝了口酒,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就是怕那娘们儿白使唤人,给钱她能给多少?咱俩又不是偷猎的贩子,她又是动物保护组织的,能打啥值钱的东西?赚也赚不多吧。”
“我看这小妞儿的买卖没那么简单,她那基金会买卖挺大啊,再说现在这些人也都组织合法的狩猎,他们也得赚钱,有了钱才能建立保护区、雇佣巡逻队,没钱谁给他们卖命。而且你看看她给我的那些照片儿,你就不动心吗?说实话,咱祖上做的那些事儿,我想想就觉得胸口里的血往上翻腾,你不是也一直抱怨没机会像咱们先人一样杀些成魔成怪的大兽吗?现在机会可来了,咱要是能猎它几头专门害人的大家伙,死了也有脸去见祖宗,提气!”
韦无忌听姚敛说得兴起,自己也是豪气顿生,他赞同道:“嗯,咱跟她干!这些年可给咱俩憋屈坏了,真是一烧香佛爷都掉腚——跟灵吉倒腾象牙结果被黑吃黑,要不是老驴搭救咱就差点儿被那帮孙子浸猪笼;跟着于哥去北边儿开矿血本无归,要不是大傻豁出命带着咱钻山泡子里躲了几天,咱俩就跟于哥一块儿被枪毙了……”
姚敛听他提起往事顿时觉得心烦,摆了摆手劝道:“兄弟,别说过去的事情了,咱只看当下。这些年咱是过得不顺,好在祖宗留下的家传手艺到了现在还有用处,这也算是老天爷赏咱一碗饭吃,这活儿咱接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Ashley,你呢处理处理手头的事情,我估计,没几天时间准备咱就得南下。”
第二天一早,姚敛打电话给Ashley询问她公司的地址,Ashley高兴得直接开车把姚敛接了过去。来到了她的办公室,Ashley没有叫人上茶或者咖啡,而是直接开了一瓶macallan(麦卡伦)并且恭敬地递上一盒cohiba(高斯巴)雪茄。姚敛知道这酒的单价之后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想这娘们儿出手挺大方,看来在钱的问题上不会含糊,那么最起码朋友老驴的老母和幼女便有了指望。
“三哥,你看了那些照片了吗?那是我们在缅甸的工作人员发回来的资料,事情的大概我用中文给你写在材料里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姚敛喝干了杯子里的威士忌,从牛皮纸袋里拿出那份材料指着上面的备注说道:“这个事情就是个野兽袭击村子的事儿,为什么会牵扯到罗兴亚人?”
Ashley眼睛里散发出一阵光芒,她兴奋地说:“你也认为这事情不是罗兴亚人做的?其实当地人怀疑罗兴亚人有三点原因:第一,这头袭击村子的野兽行为太过独特狡猾,不像是普普通通的野兽,很可能被训练过。第二,一名遇害者的丈夫是首饰匠,平时把家中值钱的首饰之类的物品都放在一个大枕头里,这个枕头不见了。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当地村民和这些迁徙过来的罗兴亚人一直有血仇,平时经常互相袭击,当地正好有个罗兴亚人的马戏团,到来不久就被村民烧死过两个人,当地人怀疑是罗兴亚人报复。”
姚敛沉思了片刻,说道:“根据我的判断,这里应该没有罗兴亚人什么事儿,这就是一起单纯的野兽袭击村庄的案子,至于这里有些违背常理的地方也很正常,不然你何必找我来呢,对吧?”
Ashley赞同地点点头,又问姚敛:“三哥,那依你所见,这是个什么野兽做的?当地比较蛮荒,附近山林里面野兽很多。”
姚敛将照片一张张摊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你看,当地人住的这种吊脚楼有高度,从照片上看也挺结实,缅甸的林子里面能把屋子毁成这样的基本上只有熊。”
他说完又划过另外几张照片,说:“你看这张,照片里面这个被害人的脸,基本上是少了一层皮肉。你看看,这脸,都快赶上一个不错的剥皮师傅的手艺了,这是熊舔的。熊这东西很变态残忍,除了一些灵长类就属它了。熊喜欢漂亮的脸蛋儿,有时候喜欢抱着人脸舔舐,一舔就是一层皮肉。你再看这张,照片上你们备注了这是个孕妇,你看看这些血迹,这女人是撑了很久才死亡的,这些是她爬行的痕迹,还有这些,肠子内脏什么的。这只熊很变态,一般动物喜欢从猎物下半身吃起,臀部、大腿,几口就可以咬开肚子吃里面的内脏。动物进食很简单,野外环境恶劣捕食不容易,抢食的猛兽也很多,所以动物一般都习惯捕猎得手之后尽快吃掉热量和营养价值高的部分,剩下的残骸再留着慢慢享用,当然往往等不到吃完就会有其他野兽来抢夺。可是你看这熊,好像故意玩弄这女人一样,剖开她之后应该是慢慢吃掉了胎儿,然后在这个女人备受身体疼痛和精神刺激之后任由她缓慢死去这才进食,而且并没有吃掉多少。一般有这种变态行为的动物除了灵长类就是熊。综合这个案子的特点和当地环境看,应该就是熊干的,一只变态的大熊。”
姚敛把抽剩下的雪茄放到了烟缸中,看了看对面的Ashley,笑着说:“至于最后那个枕头的问题,这我倒是不敢确定,也许是熊干的,也许是有人趁乱偷走了,但是即使是有人偷走了,那也和凶案本身没关系。那么我的问题来了,你都要求我做什么?杀掉这头熊还是活捉它?还有,你打算付我多少报酬?”
Ashley没想到他这么快这么直接地问到主题,当即微笑着拿出两张现金支票递给他说:“这是这次行动给你和韦无忌的报酬,你看看还满意吗?另外,我收到个消息,我们的一个竞争对手公司也派出了资深狩猎专家,如果被他们抢先抓到这头食人兽那么我们会很被动。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会全力支持你,要钱还是要什么资源你尽管开口,只要我办得到。”
姚敛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满意地点头收下,然后问Ashley:“我估计你们公司以前也接过这种活儿吧?有成功的案例吗?给我看看。”
“没有,说实话,这是第一次。”Ashley认真地回道。
姚敛奇怪地问她:“恕我多嘴,那你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虽然是动物保护基金会,但是和很多保护区都有合作的,你知道运营这些保护区是需要巨大的资金投入的,仅仅靠那些善意的捐款是不够的,平时也会经营一些项目取得收入,比如有计划的狩猎活动,这样可以赚钱,也可以平衡一些过度繁殖的动物群体。所以我们旗下也有不少旅游集团或者狩猎公司,我们也需要在圈子里提高影响力的。另外,我不骗你,我们是朋友,我之所以要接这个活儿,也有我私人的原因,不过现在不方便对你说。”
“好的,这没问题,多余的事情我也不问,只要一切活动合法,不会有人找麻烦就可以,我只负责猎杀食人野兽,当地政府部门和村民什么的你们搞定。至于我需要的装备,我会列个单子给你。”
姚敛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并没有迈步出门,而是转头看着Ashley,沉默了片刻才道了句“再联系”,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Ashley望着离去的姚敛的背影,心中觉得满是愧疚,这个人曾经救过自己,但是现在自己却为了家庭私事把他牵扯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中,他又何辜?但是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那伙人的势力和性格她自己很清楚,凭自己一个弱女子硬碰硬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现在只能是虚与委蛇,有了姚敛和韦无忌这样的帮手再利用父亲的财力,从内部打开一个突破口。但是她自己也明白,这条路也是极险的,父亲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失去了理智,行事也是越来越不可琢磨,真的撕破脸也不是不可能对自己下手,姚敛和韦无忌也会受到连累,可……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可能不管眼睁睁看着他堕落到万劫不复不是吗?
傍晚的时候,Ashley叫来了丫头,对她说:“这有一张清单,是姚三哥要的装备物资,你是行家,你去给他办一下,一定要快,他说装备到了之后一星期他才能出发。”
丫头点点头,接过单子看了一眼,立刻便被上面的内容吸引。
“呵呵,这个三哥也怪有意思的,他要的东西我看了看,有一些很专业的顶级设备,有一些……哈哈,难为你了。”
丫头也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Ashley看着丫头,忽然心里十分怜惜,这些年她已经把这个身世极苦的女孩儿当作了自己的妹妹,虽然她是父亲的心腹。想起丫头的那些遭遇,Ashley忽然有些动摇了,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也许真的有些道理,最起码不能说是没有原因的,那些偷猎者实在太过于残忍、可恶。算了,不想这些,还是去放松一下。
下班之后,Ashley带着丫头来到工体附近的一家馆子,她的心情很矛盾,既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同时又为自己的计划看到了希望而开心,所以她跟丫头喝了很多酒。
丫头继承了她父亲的好酒量,Ashley虽然在女人中也算擅饮,但是和丫头比起来就差得远了。酒一喝开丫头自然就流露出她那遗传自母亲的豪爽和野性,就着一盆沙拉没一会儿就干了两瓶牛栏山二锅头,兀自和没事儿人一样频频劝酒。她虽然不知道Ashley心中的那些秘密和计划,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有心事,喝吧,醉了好好睡一觉,你太累了。
当两个人喝掉第三瓶二锅头的时候,Ashley觉得自己已经醉了,骨子里的自律使她拒绝了丫头那再来一瓶的建议。结账之后丫头搀扶着Ashley来到饭馆门外,她们打算把车扔在这里打车回去。
丫头扶着Ashley来到马路边拦车,Ashley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了旋转木马,为了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她用指甲使劲抠着自己的手,她并不是害怕醉酒出丑,而是担心自己喝醉后失去控制把心底的秘密吐露给丫头。
忽然,站在Ashley右边的一个年轻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人看起来好面熟,个子不高,很瘦,硕大的头和略显纤细的脖子很不成比例,他的脸色很苍白,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因为心情紧张。这个年轻男人一直盯着Ashley看,目光似乎集中在她的胸部,这叫丫头有些恼火,愤怒地瞪着那男人。
对方似乎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连忙尴尬地对着丫头做出一个抱歉的微笑,然后便若无其事地低头去整理自己的登山包。这时候,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丫头连忙扶着Ashley准备上车,却完全没有防备斜刺里冲过来了一个人,一下子便将Ashley和丫头撞飞到了一边,要不是丫头身手敏捷有些力气,两个人肯定就要摔倒在马路上。
丫头还以为是有人抢着打车,刚要发作,忽然发现事情不对,那个撞开他们的大汉此时已经滚倒在了地上,而他的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年轻人的手中攥着一把刀,刀身已经全部插进了对方的肋下,他凶狠地搅动着刀柄,想加速对方的死亡从而脱身,但是那个抱住他的男人不管他如何挣扎只是死死地用双臂勒住对方的身体。大汉比那个年轻人高大强壮许多,又是情急拼命,对方虽然刺中了他的要害一时间却也脱不了身。
Ashley这时候也清醒了许多,但是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已经被丫头一把扯住跑到了远处,这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用刀几乎剖开了对手的右肋,对方再也没有力气困住他,年轻人抽出了凶器,是一把日本刀,并非那种便宜的地摊货,刀身上不寻常的覆土烧刃纹和古朴的装具表明这把短刀不是寻常之物。看见这把短刀,Ashley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呵呵,真该死,父亲做的恶要报应在她身上了。
就在那名年轻人准备举刀扑向Ashley的时候,两个很不起眼儿的男人拦住了他,这次这个年轻人失去了他那凌厉的凶狠和杀气,犹豫了片刻便轻轻放下了刀,双手抱头站在地上。他之所以这么配合,原因其实很简单,拦住他的两个人是便衣,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
便衣会神兵天降一般及时出现倒也没什么稀奇,这里是使馆区,附近游荡着的便衣和安全人员多如牛毛,看见凶杀案发生他们不能不管,因此及时出手救下了Ashley。
两个便衣扑过去踢开了凶器,然后按倒了那个瘦弱的青年将他控制起来,Ashley则不忍心也顾不上看这些,她来到了被刺死的那个人身边,是他救了自己。
“啊!怎么会是……”Ashley看见对方的脸之后惊呼起来,这位救下了自己的男人却正是前几日曾经有一面之缘的乔汉,自己那位闺蜜王安琪认识不久的印度男友。乔汉的浅灰色西装已经被血彻底染成了褐色,腰间已经完全被那把锋利的日本刀贯穿,鲜血还在不停地从伤口处咕嘟咕嘟涌出,像是血红色的泉眼一样。Ashley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案惊呆了,这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乔汉刚好出现在这里替自己挡下了这一刀。
不过,Ashley的震惊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就看见了乔汉那身灰色西装领子上面别着一枚金光灿灿的小小徽章。这徽章自己再熟悉不过了,Ashley的胸前正别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徽章,这是IAF基金会的标记,基金会的高层职员每个人都有一枚作为日常佩戴。
Ashley立刻明白了这一切,她痛苦地摇摇头,拉起丫头快步离开了已经混乱成一片的现场。而那名已经被按倒在地上的凶手,则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