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吃榴莲糕。”我也只能给他这样一个理由。在这片区域的任务已经结束,我向竹林递交了停职申请,继续做一个普通公司的文员,可是想了想,做文员根本不能挣到什么钱,想转去跑业务,希望能给他母亲挣多一点药费。
我知道这就是报应,因为无怨无悔,冥币拿不出,也不能使用法术来人间挣大钱,一旦被举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我只能苦逼地学习学习再学习,偶尔偷偷用下“他心通”,业绩做得还不算差。
我所在的公司,是做各种动漫和游戏周边产品出口贸易,每次在给客户寄样品的时候,我都会留下一些产品,带回去让他拿到夜市上去摆地摊,小生意倒还是不错。每逢节日,我也会去买一批应节的东西让他去卖,比如情人节卖玫瑰花,中秋节卖月饼。
就这样,我们过了两年,以一种朋友的关系。他从来不认为我会喜欢他,只觉得我是可怜他与母亲。
他偶尔会问我家在哪里,为什么没回家过年之类的,我说:“我是来找我哥的,他在家乡借高利贷去赌博,后来被逼无奈,跑路了。听人说他在北京出现过,我就来了。我跟哥哥相依为命。”
他也没怀疑什么,就相信了。有时候,他也问我上哪个学校,很多东西都懂的样子,我说是后来自学的。
他开始教我手语,用笔写字毕竟太慢了,我不愿意学手语,是因为我贪恋他的温柔——在没有笔的时候,他牵起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字的感觉,很美好。
我们一起挣的钱,仍旧不够他母亲的药费,生病要花的钱,就像无底洞。此时此刻我才深深地明白,健康就是财富。
我很喜欢他包的饺子,很好吃,这是北方的水饺,馅厚皮柔,每逢看到他细心地捏紧两片面皮的边缘,我就觉得很奇怪,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可悲,却又有股很温馨的感觉——曾经的女娲宫王爷,如今也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你年龄多大了?”他母亲问我,她总是吃得很少,久病在床,也没胃口了。
我愣了下,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在我有记忆以来,都有几百上千年了吧。“这个……”我摸出口袋里的假身份证,才回答:“二十七了。”
“那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给自己找个好人家了。有男朋友了吗?你的工作做得挺出色,长相也还不错,应该有很多男人追求吧?”
“哪有!?这次的水饺馅儿有萝卜丝?”我不喜欢吃萝卜,甜甜的。
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
“你不要叉开话题。”他母亲瞪了我一眼,说:“你要多为自己着想,这两年阿姨花了你不少钱,也多亏了你,我这个哑巴儿子才能混口饭吃。我老了,这把骨头也不知道能撑得了多久,真心希望你能找个好归宿。”
我停下筷子,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这就是好归宿。”
闻言,她眼里似乎蹦出一丝狂喜,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儿子在场,没说出口。
吃完晚饭,他拿着货出去摆摊了,临走前跟我说晚上留下来,他有话跟我说。
他前脚刚走,他母亲就拉着我的手说:“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接纳我这个哑巴儿子吗?在我眼里,你挺优秀的,可是他太无能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心里唯一放不下就是他。是我的错,把他生得残缺了,才让他在这世界上受了这么多苦。”
闻言,我鼻头一酸,眼里蓄了泪水。我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怨念,丈夫的离开,让她伤心,她却因此而变得充满仇恨。这让我实在太难理解了。
“你们俩别再给我花钱了,这病就像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把钱存起来,两个人好好过,行吗?”
“阿姨,你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是我想太多,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闻言,我愣了下。虽然知道她气色不好,可是也没到她会这样想。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走了以后,你能帮帮我照顾下儿子吗?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会喜欢上他,也许只是可怜我们,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上他?”我看到她明显愣了下,然后又极其喜出望外。
“他长得不够高,不够俊,没知识,没有钱,什么也没有。”
“谁说他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此时,他就站在我身后,“他孝顺,他勤快,他正直,他健康,这些都是实实在在拥有的,而且,他有你。”
他拍了下我的肩,示意我跟他出去。他递了一张纸给我,然后转身离开。
我摊开纸条,上面写着:“这两年来,谢谢你帮助我们母子,欠你的已经太多。或许你愿意跟着我这样熬苦日子,可是我不愿意,你可以得到更好。请你,以后别来这里了。”
什么是我想要的,他真的知道吗?我看到自己的眼泪再次濡湿他的字迹。
我漫无边际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老实说,我可能无法陪他一辈子。也许过段时间,就得回到地狱继续执行任务,我的阴寿不是很长,转化为阳寿会更短。因此我过段时间必须回竹林执行任务,到时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呢?说我要去出差?
这两年来,已经消耗了我很多的能量,我越来越感觉到虚弱了。就像鱼儿本来就不适合生活在陆地,可是偏偏要离开水,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今年,他已经三十四岁了,我想,他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能跟他走完一生的女人,而这个女人,除了母亲,就是老婆。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跑到地下室找他,却找不到他们母子的踪影,二房东说他们母子昨晚就退房了,但是留了一样东西给我。
我站在门口,望着紧锁的铁门,咬着下唇,难过到了极点。二房东从冰箱里拿了一个纸袋给我,摊开一看,是个榴莲糕。
我拿着榴莲糕走出地下室,眼泪控制不住地滑下来,天色原本晴朗,渐渐灰暗,直至下起了绵绵细雨。幸好我不是神龙,只是一条妖龙,眼泪不会对当地的气候有太多影响。这场细雨,下了整整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