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号,一通突然的电话划破原本自以为平静的清晨。老爸用带着点儿狠劲的力道打开我的房门喊我起床,被突然喊醒的我兀自带着一股闷气坐在床尾昏昏欲睡。透过空气中悬浮的灰尘粒子听到一手拨打着电话的老爸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跟我说,“快起床,阿婆走了……”仿佛是看到我呆滞的样子他又直白地说了一遍,“阿婆死了。”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我只能顺着本能呆呆的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爸,完全说不出一句话。傻坐在床尾的我脑海里没有任何一丝的思绪,只能坐着听着老爸给其他亲人告知这个噩耗。突然那么一刻是再也坐不住奔向浴室,仿佛有什么在驱使着我此时此刻应该要做些什么。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那个哭丧着脸红着眼圈的人感到一股恍如隔世的哀伤。
回到老家的我看到的只是穿上寿衣盖着白布躺在草席上的她,以及在为她整理所有一切生前事物的大伯小叔他们。我站在门前生出一股不敢进去不想进去的冲动,幻想着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我摸着她的手,在白布底下,冰冷而僵硬。皮肤软软搭在骨架上,老年斑印在上面像是朵朵花开。原来她的手掌比我还小她的手腕比我还纤细。
曾对别人说害怕以后离开了会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你看,多可笑,就算在家我依然见不到她最后一面。甚至连她何时走的我也不知道确切时间。不能掀开白布不能翻开覆在她脸上的白纸我只能用手触摸她的样子,可是我只摸得到那依然耸立的鼻子,除了冰冷的白布刺耳的白纸声什么都没有了。大姑跪在那里哭着执起她的手为她戴上她爱的镯子,大伯说不能把眼泪滴落在那层白布上,她会不安心。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份证、工会证、退休证等等证件,证件上的她有年轻时编着的两股辫子也有着年老后利落的短发,不变的只是那一抹笑容。她的身份证上写了1932年,其实她是1931年,与我隔着60年,5个轮回。我知道她不是我的亲奶奶,可是这份缘分让我在懂事后一直觉得天注定。注定她是我奶奶我是她孙女,注定我要送走她。
那栋两层楼的老房子,从我还未记事便住在那里。那里除了摆着那张大木质双人床还有一个摇篮,摇篮里是我专属的小被子。要摩挲着特定的被角才能入睡,换了别的位置是丁点儿不行。她说在堂妹也来这之后每天我都会自己抓着摇篮边坐起来看着妹妹喊一声妹妹。那时我爱吃豆花,每天清晨都能听到有人挑着担子沿着那条小路叫卖。每每这时爷爷便会下楼去买上几份回来,然后她会把豆花满满装在小碗里慢慢一勺一勺喂给我吃。他们经常吃稀饭配新鲜的鱼,我会自己握着那双橘红色的长筷子夹鱼肉把小碗里满满的稀饭吃得精光。她会唱歌,《澎湖湾》。我已记不得她的神情,只记得那段记忆里存在着的是温热的白嫩的豆花和悠扬的歌声。
她是爱清洁的人,喂她一口饭就必须要用纸巾擦一下嘴;她是爱漂亮的人,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不忘要她的发梳梳头发;她是有小脾气的人,不想吃饭便耍赖撒泼;她是有小九九的人,明明知道你是谁还是会问你好几遍。她不想吃饭,躺在床上转过头去大声说就这样死掉才好,当你斥责她乱说话时又会瞪着你恨恨再吞下一口饭。坐在灵堂里耳边听着的都是妈妈她们说的她们与她在临走前的相处对话,可笑我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你好好吃饭,我过去吃饭了。”哀痛的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只是“你快去你快去吃饭”……
对于爷爷的离去记忆中存在的只是那天夜晚坐在草席上听着法师的吟唱和着自己的哭声,还有那一条蜿蜒的血路。那时的我一年级,6岁,懵懂年纪,表姐说她记得那时的我兀自恸哭。今年的我22岁,对死亡的感觉更甚从前,离去便是永远。一大家子盘坐在草席上,包着小红包缝制着孝衣,间隔几段谈笑声。我们敲锣打鼓吹唢呐送她离去,我们焚香烧元宝愿她一路走好。这边的葬礼很热闹,熙熙攘攘,宛若尊崇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一般。人且偃然寝于巨市,而我嗷嗷随而哭之,虽然不通乎命却通乎情。我知道的啊,在睡梦中消逝很安详;我知道的啊,走了无病痛是一种解脱啊;我知道的啊,她前一天还能清晰的表达她的意愿;我真的知道也真的明白啊,可是眼泪它不受我控制。
连日的阴雨在20号那天被替换成骄阳,头七的这天飘了点点细雨。从此解放路82号再无那一位老人,再没有人拉着我的手说,“你怎么都不回来看阿婆。”从此那栋楼宇再无那般模样。从此走了便不要再回来,从此逝者已逝生者不息。
这是一篇小半年前的文章,犹记得当时泪如决堤的感觉。有些事即使知道会发生可是当它来临的时候依然会措手不及。还好,时间终会慢慢冲淡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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