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碰见了一个挺有意思的老太太。
那天晚上到客户叶先生在红领巾路的报亭里闲坐,他正在闭眼养神,一见我来,微微点头示意。
“你来得正好,帮我盯着点,有人要买什么就叫我,”他这几天正拉肚子,为了生活强打精神来开档,五十岁的人了,持二级伤残证,为了申请在离家较近的地方开个报亭,跑了一年多都没办下来;为了开档,还是不得不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开着残疾人车奔波在路上,年前车子翻在路上,在家里养了三个月。。。。
无语,这社会,人在做,天在看!
过不多久,一个白衣老太太走了过来。
她要买一份什么报纸,刚好卖完了,于是叮嘱明天要帮她留一份。她关心的是刚刚新闻里宣布降息的事。
“降息了吗?”我还不知道。
“对啊”,老太太一脸的跃跃欲试,“明天股市一定会有一波行情,我就知道,我等这一波已经好久了。”。
“哦,阿姨你也学人炒股啊。”
“对啊,我炒股是为了谋稻梁,所以什么经济信息都要留意。”老太太声称道。
这句话挺有意思,我想了一下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来这老太太肚里有墨水。
“那不简单啊阿姨,我听人说炒股的都是什么一赢两平七亏,看来你是那一赢里的一分子啊,还能靠炒股挣生活费。”我夸了她一句。
这下老太太来劲了。
“那当然,我一个月才拿1300,不在股市里谋到稻梁,这日子如何得维持。”
又来这句文言文,我也来了兴趣。
“阿姨我看你文化水平挺高的啊。”
“我是大学里主修俄语的,”老太太得意的道,“英语我就不会,俄语嘛,”她叽里呱啦现场来了几句,报纸是什么,杂志是什么,茶是什么。。。。
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我跟前说俄国话呢。“啊哟哟,那您老可是那个时代最能赶上潮流的那一批人啊。”这话可没奉承的成分,那年头能说几句俄国佬的话可比现在你拿着水果第七代第八代手机还要长脸。
不过老太太并没有把这个自豪的话题继续下去,她很坦然的承认现在会几句俄语也没什么,但是她的下一代正在帮她继续走在时代的前沿。
“我的女儿和孙女现在都在美国,一个在洛杉矶,另一个在。。。。”在什么地方我忘了,毕竟不是我的家里人。
“是吗?”我脱口用一个俗人的恶俗眼光和角度替老太太惋惜和打不平,“她们怎么没把你接过去享受晚年啊?”
“我不想去!”老太太干脆的一摆手,“我在这里自已生活挺好的。”
那倒也是。我也承认在自己家乡生活是最舒服习惯的,除了赚不到什么钱之外,这里一切都适合自己,就象一只惯了自己的猪圈一样。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就我一个。老头子早走了。我生活非常充实,我天天做经济笔记,看股市论坛,我有一个电脑,它就是我观察这个世界的窗口。”
那倒也是。不过我自己的电脑却从来没有关注过什么古市新市,我就知道这玩意是政府用来圈老百姓腰包银子的赌场工具,不过这老太太却能够不把自己的退休金赔进去,反而有所斩获,倒也真是难得。
“阿姨你炒股有什么心得吗?”这是肯定要问的,不管你炒不炒股,现成的一个没有被狼外婆吃掉的老太太版小红帽,真得好好聊聊。
“我会练瑜珈,会冥想,会用丹田运气呼吸,用意念来和另外一个世界沟通。。。。。”哇哇哇,越说越悬乎,接下去她会不会开始练FLG大法了。
“你不相信?”老太太眼光如炬,一眼看穿我的榆木脑袋,马上现身演练,但见她两足挺立,当真是站如劲松,看上去下盘非常的有根,随即弯下腰去,双手轻松碰到地面。
“你看我今年多少岁?”
“这。。。。”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尤其注意到她的皮肤非常的白净光滑,“五十多六十吧?”
“我今年77了!”
哇,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你看我身体怎么样?我眼睛视力1.2,报纸小字看得清清楚楚,耳朵不聋,牙齿一个也没掉。。。。”
我扶了扶眼镜,舌头下意识的掠了一下几个月前刚拨掉的那颗牙的位置,不禁悲愤交加,无地自容。
“我现在还能单腿站立,你知道吗,我以前是市里的体操运动员!”
我几乎眼前一黑!
老太太又转过去和报亭主人聊了起来,话题是关于她读书时市里哪个名校的哪位校长的事情。
“我没事就在家看书,”她扫了一眼报亭里的杂志书本,“太复杂的书我不看,古诗词还看一些。”
报亭叶先生也是文化人,提了几个古人的名字,里头有个叫李清照的。
老太太马上开始朗诵: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
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
如今有谁堪摘?
守著窗儿,
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
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开始45度角仰望这个神奇的老太太,忙不迭的冲茶请她老人家品尝。
“我不喝茶,我在家只喝咖啡。”对对对,喝茶是普通汕头人的品味,文艺老太太当然必须喝咖啡!她如果每餐饭都来点伏特加和鱼子酱我也不会惊奇。
她拿出一点棉花。“不过我用茶水来擦眼睛,这样对眼睛有好处。”她沾了一点茶水,让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更加的闪闪发光。
“再告诉你一个保护眼睛的方法”我几乎想拿笔记下来。“不用记不用记,很简单”她摆摆手,然后又搓手,“你把手搓热,然后闭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让手掌贴近眼睛,使手掌的热气包住眼睛。。。”
不管有没有科学依据,我马上脱掉眼镜,虔诚的做了起来。
如果老太太这一手真的有点用,那么,那个刚被揭发原来骗我们做了十几年无用眼保健操的山寨医生就应该被枪毙十八次。
“阿姨你景界这么高,和一般的老人家一定谈不来吧?”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阳春白雪自然和下里巴人无话可说。
“所以我不把时间浪费在和他们这些人谈话上,他们在一起就只会骂家里人,骂儿子媳妇,”老太太神清气爽,深邃的眼光仰望星空。“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的骂家里人,他们是我们最亲的人哪!”
下一步话题自然是老太太的儿孙一辈。
“我女儿是经济移民,孙女是专才移民。。。。”她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其中的曲折经历,三言两语道尽时代变迁。
“想当年我女儿移民钱不够,我还帮了她一把呢!现在我也不用她寄钱来!”她骄傲的说。
原来生活不仅可以拼 爹,有个不一样的妈也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话题又转到宗教信仰上去了。
“我是基督徒,不过我和教友一见面他们总是说要开除我出去。。。。。”
原来老太太的宗教信仰大大的大大的不坚定,她同时还是道教徒,佛教徒,甚至什么三教九流地主灶神都信上一把,怪不得在基督教友里是个另类。但这在本地却不罕见,甚至在中国也一样,就象大家买保险一样,什么神都拜一拜,一旦有事了,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个菩萨打瞌睡,那尊佛还醒着呢。
我微笑起来,这时报亭也热闹起来,充值的买饮料的人一拨接一拨。
神奇老太太一挥手,“你们忙,有时间我们再聊。”
她脚步轻快的飘然而去,留下我们几个五体投地的凡夫俗子。
如果人老了可以这么活得这么洒脱和精采,那么老也不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