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风正春时花亦醉, 年少轻衫郊外游。 溪边花丛逅佳人, 人约黄昏古道边。 夏日月朗星稀夜, 雪衣倩影舟前立。 移桨轻荡溪心月, 夜空徘徊玉箫声。 秋时斜阳秋叶焕, 秋风送我江湖行。 人随雁去舟自横, 古道竹亭人已空。 数载江湖迎雪归, 重访故地寻故人。 竹亭古道舟依旧, 伊人已化香魂去。 舟上再寻醉中梦, 物是人非何沧桑!
我老了,无力地躺在床上,儿女们围在我的床边。我知道,我的生命如风中残烛,将要湮灭于这尘世间。以前的许多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我让儿女们拿出那个记载着我年轻时的游历的本子,叫他们念给我听。于是,年轻时那一幕幕鲜活快乐的场景又返回我的脑里。他们念着我年少时那些荒唐事,悲戚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欢乐。我却心如古井。那些能让他们有一丝欢乐的故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次平淡而普通的回忆,无所谓悲喜了,直至他们念到这首诗,我心中才忍不住的抽搐,并无可宽恕地自责起来——哦,芽芽,我怎能忘了芽芽。
罢了,在惦念着芽芽中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大概也是一种莫名的幸福。
我要过那本子,在儿女们的搀扶下勉力地坐了起来,让他们给我倒了一杯酒,浅尝了一口,手指摩挲着纸上的诗句。慢慢地,芽芽的样子,抿嘴而笑,皱眉而嗔,那轻盈的雪衣,那秀美的长发,那娇美的身躯,都一一浮现出来。即使对于我这样一个行将寿终正寝的老人,这一切仍然还是那么的动人。
依稀记得,我和芽芽的相识是在踏青季节。那年,我大约二十出头,在家里是最小的儿子。由于家景尚算殷实,父母健在,对我溺爱得很,家族未来的重负都交给兄长们去承担。我便乐得自在,整日除了读书便是游山玩水。虽然已及婚娶之龄,也有几户人家有意招纳为婿,我却从未动此念头,父母就任我由之。
那天,我来到浙江境内,本意是想独登普陀山观日,但由于昨夜宿酒未醒,耽误了登山时辰,只好在附近野郊游玩遣怀。其时春风沐身,吹面不寒,我走在野郊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两面尽是旷野,百花丛生,寸许的嫩草浅侵小道,空气中湿润的泥香与淡淡的花香混杂在一起,令我心舒神爽。正欲疾走数步,尽赏奇花竞放。便在这时,我听到了身边一个幽幽的声音:“公子,请不要踩到那些正在发芽的花草,好么?”我转过头,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俏立于花丛中,鬓发与衣袂迎风而舞,宛似花中仙子般清艳脱俗,见我注视着她,竟害羞地低垂了头,然后又重复了一句“公子,请不要踩到那些正在发芽的花草。”
当时我想她大约是附近人家的女子,趁此大好春光出游,见她气质非凡,心中微有倾慕之意,又念眼前如此美景,倘得与佳人共赏,岂不妙哉?便上前与她攀谈。
这就是我与芽芽的相识。连续几日,我与芽芽畅游在这旷野及附近的林荫中。每天我早早的赶来,她已提前来到独自一人等着我。每次傍晚,天色见暗,我要送她回去,她执意不肯,我也没有细探究竟。芽芽爱花,对各种花的习性了如指掌。当我采下某朵美丽的无名小花,欲替她插到鬓边时,她会怫然不悦,以至于我自己也觉得太过唐突。但行得数步,她又对我欢笑依然。我记起她的笑容了,那样美的笑容其实是不应为世间所有的啊!
人生充满聚散,数日之后,父亲的六十寿辰将近,虽然不愿和芽芽分别,我还是须得赶回家祝寿。临行前,我问芽芽:“倘若有缘,当于何处再会?”
“距此以东十里,有一古道,于古道上可见不远有一清溪,溪边一竹亭。君若有意再会,妾身当于此竹亭候君。”
我马不停蹄赶回去,办毕寿筵。由于连日奔波劳累,路上感染风寒,竟病倒在床一月有余。期间多得父亲好友之女李氏不避嫌,日夜细心照料。病情方有好转,我不顾家人的劝阻,扬鞭上马,赶赴与芽芽的相会。
到我赶到竹亭之时,已与芽芽分别三月之久。那晚的情景渐渐地清晰了。当时天色已暗,皓月初临,我一人于竹亭内饮酒,举目四顾,这静野披了一层隐隐的月纱。几株树木的影子稀疏地投到溪面上,反衬出溪中月色的皎洁。蛙虫之声偶尔传来,夏夜凉风不时拂面而过,杂着水汽与稻香。久候芽芽不至,我心中焦虑,忆起数月前与她的邂逅,飘飘渺渺,似真似幻,便如一场梦。壶中酒尽,我站了起来,负手望向明月,心中一动,不禁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便在此时,夜空中一阵幽怨的箫声传来,渗破了这静野。我循声望去,见溪中一叶扁舟顺流缓缓飘来。一女子白衣披发立于舟头,正是芽芽。我大喜奔向溪边,待那轻舟泊下,怔怔地看她面容,淡妆素雅,却比以前清瘦了许多,我见尤怜。她似笑非笑望向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发什么呆,快上来呀”我回过神,急急跳上那小舟,舟身轻晃了两下,使我几乎立足不稳而摔倒。芽芽似嗔似喜,递来撑舟的竹篙,我接过,轻轻拨开岸边的水草,在溪涧一点,小舟便向前流去。我脉脉地看着她,她从袖间抽出一支玉箫,移到唇边,悠扬凄美的箫声便从这静谥间扩散开来。良久,我们就这样沉默地陶醉着。
月过半天,我们将舟停下。上岸升了堆火,我到溪里费尽心思,捕了两尾鱼,在岸边烤了起来。芽芽坐在我对面,火光把她的脸映得分外娇艳。我笑道:“佳人相伴,赏佳景用佳肴,岂可无佳酿?”她笑吟吟地上舟为我取过一个酒瓶,道:“早为你准备好啦”我尝了一口,酒香浓馥,递给了她,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不忍拂我的兴,勉强喝了小半口。烤着鱼,我心不在焉地和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慢慢一寸寸地向她移过去,大约移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谈。她觉察到我的异样,慌得别过了脸,不敢与我对视。闻到她身上传来阵阵少女的温香,我不禁意乱情迷,仗着酒勇,猛地左手抓住她左手,右手环过她的腰也抓住了她右手,口中却道:“我来帮你烤鱼”。她微微挣扎,我却抓得更紧了,只好任我为之。我们一语不发,似已忘记了周遭的事物。直至两条鱼已被烧成灰烬,她才惊觉起来,抱怨我:“你再这样,真的就没佳肴用了”我讪然起身,又到溪中去捕了一条。倒不是为了能吃到鱼,只为了能再烤一次,多握一会她柔软的小手。
这次虽然还是握住她的手,但我们可以谈笑了。起初,我只是和她说着一路上的见闻。但软玉在怀,幽香入鼻,我渐渐把嘴凑到她耳边,低声絮语,诉说着我对她的思念,还有那些软绵绵的情话。她轻轻地颤抖,然后叹道:“我何尝不是呢,这一个多月来,我天天在这里等你归来。。。”说着便低垂了头,不让我看见她羞红的脸。我偏也低下头去看她,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她大窘,忙转过了身。我把她扳回来,见她慢慢地闭上了眼,呼吸急促,吐气如兰,念及她对我的情意,忍不住心中一荡,在她樱唇上吻了下去。。。
那晚,我就躺在斜斜的草坡上,她甜蜜地偎在我怀里。在这无瑕的月光下,在这温柔的拥抱中,我们静静地睡去。两情相悦委实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我和芽芽住在附近竹林中的一座庭院内,每天和她游山赏景,晚上可以一起饮酒读书,又无闲人打扰,这是神仙般的桃源生活。已经是一个老人的我,忆起清晨为她画眉时她的娇羞,深夜中我在读书,她为我添灯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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