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中,无论与亲人,还是朋友,总有分别的那一天,有短暂的,或许是永远的。因为,岁月就像一首歌,无论怎样精彩,总有唱完的时候。唯一不变的,是那如歌的往事,和那如歌的岁月中曾经拥有过的情与爱……
大哥在上海参加战友聚会后,回到了家乡。我特地去无锡火车站接他,并一起乘车回到了荡口故里。
这是大哥送别母亲之后的第一次回乡,弹指间已过去了整整九年。
九年中,大哥经历了两次心脏手术,能迈过“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坎实属奇迹。当哥俩在东出站口拥抱时,我看到大哥的精神和脸色都不错,心中十分欣慰。
九年中,家乡的老屋已在重建荡口古镇中消失了,我们回到故里,敲响了二哥的安置新屋门。二哥和二嫂看到大哥与小弟同时出现在家门口时,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一个劲地埋怨我:大哥回来为啥不提前通气,叫小杰(侄儿)开车到无锡来接你们是很便当的事。大哥赶忙给我打圆场:是我的意思,好给弟妹们一个惊喜啊!
傍晚,在就近饭店包了五桌,故里的家人、亲戚和老乡邻都来了,唠嗑和碰杯间是满满的亲情、乡情,余兴的歌声中抒发着对祖国的赞美和对故乡的热爱,我们兄弟仨还合唱了一首《我是一个兵》,因为我们曾经都是人民共和国的兵。
第二天,我陪着大哥来到父母的墓地祭扫:献一束鲜花,点两支香烟,敬三次鞠躬,而对父母的感恩和怀念之情早已深深埋藏在儿女们的心中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从小到大始终相互帮衬,连一句高低的话语都没有,即使父母离开了我们,手足情深依然如故,九泉之下的父母若是有知也可慰藉了。
接下来,我陪着大哥参观了如今的荡口古镇,当我看到大哥站在华氏义庄前的石场上久久沉思时,我知道他是在回忆过去。紧邻义庄的黄石弄口如今被围墙封闭了,我家的老屋就在黄石弄的尽头,跨越七十多年的时空,大哥面对旧地,该有多少儿时和青少年时的念想啊,而念想中则饱含着他对这片生养土地的一往深情。

(荡口古镇华氏老义庄与庄前的北仓河景致)

(荡口古镇黄石弄旧照,左为华老氏义庄东墙,摄于2005年)
而我站在老义庄石场上,似乎再次看到了大哥在这里掮稻的身影,那时的华氏义庄是国家粮食仓库,未满十八岁的大哥为了帮助父母减轻家庭负担,常常利用假日到这里做搬运工。满满的一簸箩稻谷有上百斤,从仓库掮到船上需要走过长长的跳板,然后再将簸箩中的稻谷卸到船舱里。那时我还小,看到大哥在这儿掮稻时,心里总是很疼很疼的。为什么大哥的个儿比他的两个弟弟都矮?是与他从小过早压在肩上的担子分不开。当哥俩今天再次站在华氏老义庄前,往事好像就在昨天,却已过去了五十多年。
大哥好言谢绝了亲戚和相邻的一家家回请。他对我说,离开家乡当兵到现在已经五十年了,每次回来探亲都是相陪父母和家人,这次你就陪我在无锡和苏州四处走走吧!
告别故里,我陪着大哥畅游了无锡梅园、鼋头渚和苏州同里、周庄等地,并专门到苏州马医科探访了伯父母住宅旧址,先辈早已逝去,旧地重访只因对亲人的缅怀,深深的眷念中,或许是我们亦已老了的缘故吧。
我与大哥在站台上再次拥抱告别,并看着大哥北去的列车消失在轨道线上,我的耳边好似响起了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短暂相聚后的分别难免有些不舍的心绪,虽然早已习惯,总是有点伤感。好在我每隔一年都会去东北看望大哥大嫂,明年夏天我们又会相聚的。
有太多的回忆总会在人的脑海中留存——或许,岁月就像一首歌,有激荡人心的高潮,也有平淡和低回。当我们用一种恬淡的心境回首人生往事时,自然也就多了一份醒悟与坦然。
亲情、爱情、乡情、友情,生生不灭啊 ……

(今日荡口故里,大哥摄于2015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