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城的老龙门阵---春森路上有故事
先说一个四十多年前看过的手抄本故事,据传,这个故事发生的地方,就在春森路。
那是1949年年底,重庆刚解放不久。这天夜晚,寒风剌骨,小雨霏霏。重庆城,上清寺附近的一条小巷,石梯坎湿漉漉的。
“梆、梆梆,哐。”随着这三声梆子声、一声锣响,一盏白皮油纸灯笼出现在漆黑的巷子上方。昏暗的灯光里,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以挡风雨的瘦小身影,左手拿着梆子,提着锣和灯笼,从石梯坎上往下走来。巷子里没有路灯,原有的路灯早坏了。
打更匠六十来岁,走这条巷子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一片原先全是荒野,稀拉拉有几户人家。重庆建市开发新市区,有了公路,紧靠中山三路这一带,陆续修了些房屋、院子,逐渐形成了街巷。此后,他就在这一带夜里打更,白天做短工,挣点钱维持生计。他要从这条巷子下去,到养花溪。养花溪这一段是明沟,顺着这沟边的石板路往下,就是春森路、学田湾,转个拐,到下罗家湾为止。把这三更打了,就算这一夜的活路做完,该回家睡觉了。
打更匠走完梯坎,过了养花溪,来到春森路上的林家大院子。顺着院墙外的石板路再往下走,是大院子的黑朝门。从学田湾修过来的小马路,连接着黑朝门,汽车可以从朝门开进院内。
走着走着,他来到这黑朝门前,习惯性地要看上一眼。这一眼,他突然觉得这朝门有点不对。忙提高灯笼,这才看见黑漆大门虚掩着,门环上的铜锁已经不见踪影,军管会贴在门上的封条也遭撕破,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打更人见此情形,吓了一跳。
这座林家黑朝门大院子,他经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进去过。黑漆大门平时都是关起的,院子里面是啥子样子,也看不到。只在有车或有人进出时,门才会打开。其它院子应门的,多是些老头、老妈子。与其它院子不同,这座院子门,开门的,都是些穿黑色中山装、戴礼帽的年轻崽儿。附近的大院,院门上方都有“某某宅”、“某某公馆”字样,只有这座大院朝门上方一个字都没有。他没见过这院子的主人,但晓得这家主人姓林。
这座大院主人的龙门阵,他听很多人摆过。他听说,这黑朝门的主人,是抗战时期迁来的下江人,姓林,说是做生意的,很有钱。不但有钱,好像还有势。至于做的啥子买卖,他不晓得。就连那些摆龙门阵的人,也说不晓得。
他知道,重庆城里,穿杀片鞋的干滚龙多,常常要找些龙门阵,去打有钱人家的启发。可他还没听说过,有哪一个滚龙敢到黑朝门,去灯啦当的唱扭连扭。
他晓得有这么一回事,闹得有点大。有一次这黑朝门的看门崽儿,无缘无故地将一个路过的讨口子脚杆打断了。有人看不过,出头打干帮,结果黑朝门的年青崽儿,还拿出枪来威吓民众。民众不干了,抬起讨口子到上清寺警察分署,要警察署主持公道。
这个分署长到任虽说不久,但也晓得,他管的这片地盘,是个国府机关、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这件事情引起了民愤,再闹下去,影响到这些公馆、大院,就麻烦了。这些公馆、大院里头住的,他一个都惹不起。更怕影响到隔得不远的委座,委座一个“娘希匹”,他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也问过了,打人这家好像只是个做生意的,有钱,没听说有官府背景。不得已,就派人去理麻,想拿点汤药费回来,搁平了事。
哪晓得警长带人到了黑朝门,喊了声开门。几个穿中山装的年青崽儿打开院门,走了出来,不过每个手里都拿着把美国柯尔克。把警察的梆梆枪给缴了不说,还给了带班的警长脸上几买卖。警察分署长这才找上司打听,一晓得这家主人是哪个后,连忙跑去赔理认错,还没让进门。
解放了,军管会的在门口贴封条,他才听围观的街坊说,这家主人是国民党军统局的少将处长。
现在封条遭撕了,门也打开了,是谁干的呢?他想去报告。可想到万一啥事没有,岂不是“谎报军情”,惹一身麻烦?还是看一下再说。
打更匠是夜不收,久走夜路,胆子大。他不信鬼,鬼是用来吓人、哄人的。也不怕强盗棒老二,谁也不会去抢身无分文的打更匠,况且现在是新社会。这一阵,街上的地痞滚龙不见了踪影,半夜撬锁打洞的大盗小偷,人花花都不见一个,没啥子好怕的。
打更匠轻轻推了推黑漆大门,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条缝。就这时,打更匠仿佛看到楼上窗口有一丝亮光闪了一下,以为眼睛花了,没有在意。他推开门,进了院子,两旁门房门窗紧闭。他提着灯笼东照西照,没见有人。望了望那座小楼,觉得应该去看一下。于是,他穿过花径,到了小楼前,又看了看楼上,才进楼门。
楼里很零乱,客厅、过道到处都是杂物、纸张,几间屋都看过,没啥怪相。他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楼梯尽头,一间房门半开着,一阵风从窗外吹过来,冰冷割脸,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凉意从心里升起,他突然有点怕了。
站了一会,见屋内并无动静,他胆子又大了起来,走进了房间。对着房门,是一排宽敞的玻璃窗,窗扇有块玻璃破了,缺了一块,风从那吹进来。窗子两边靠屋角,挂着收拢的粉色落地窗帘。房间里,有一张大床,横对着窗子。床边,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立着一面大镜子。一面墙摆有柜门打开的衣柜,还有些女用衣物,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房间。
房间里没人,床上和梳妆台上有很多灰尘。他提高灯笼,仔细地观察了一阵,也看不出有人进来过。他转身想去另一个房间,就在此时,他从镜子里看到落地窗帘动了一下。忙转头看窗帘,窗帘没动。却听有风声在响,是风吹动了窗帘,他在想。窗帘是落地的,收拢在屋角,他的目光从窗帘往下看,这一看,见窗帘下多了件东西。
原来窗帘的下面露出了一双鞋,这是刚才没有的。他再仔细地看了看,鞋是女式黑布鞋,鞋尖上绣着金色的玫瑰花,看起来还比较新的。他想,这双鞋早就在这点,被窗帘挡住了。刚才那阵风,吹动窗帘,把鞋露了出来。
打更匠没有成家,只不过现在同一个五十多岁老寡妇住在一起。他想这双绣花鞋也没人要,不如捡回去送给老寡妇穿。于是他走过去,弯腰伸手拿这双鞋。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鞋子在动。不是鞋子在动,而是一双脚在动。这双脚往前走了一步,窗帘掀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打更匠抬头一看,女人相当年轻,也相当漂亮,似在哪点见过。打更匠一下呆了,还没来得及张口惊叫,就觉得脑壳上挨了一下,啥事也不晓得了。
这一段故事,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传于重庆城的手抄本小说《一双绣花鞋》开头一段的概述。这个故事,据说后来还拍了部电影。
《一双绣花鞋》这个故事的发生地点,据传说,就在春森路的那个大院子。
春森路说是“路”,是名不符实的,它只是一条小巷。就是到了今天,也只是一条三、四米宽,能过一辆大车的断头巷子。不过,行人可以走梯坎上中山三路。
上世纪二十年代后期,重庆建市,开始修筑公路,建设新市区。通远门外这一片就逐渐有了房舍,更有军阀政客、富商巨贾在这一带修别墅、建花园。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上清寺一带就成了国府机关、大员的住地。因此大兴土木,又修建很多楼房、公馆。有了房屋,就要修马路与干道联接。这一带形成街巷后,就取名春森路。
路,在当年对于重庆城来说,是一个时尚的新名词,因此新市区开发出来,除了几条主干道称某某路以外,很多不大的小街,也跟了风,取名为“某某路”。
为何取名春森路,我曾经问过住在春森路的单位老职工,各人的说法不一。大意有二,一是,对面的土坡上是文化宫,早先,却是二十年代末,从城里石灰市迁来的川东师范学校。校园里林木森森,每到三月,树发新芽,满坡嫩绿鹅黄,春意盎然,故取名春森。
二是,说有一个江淅巨商,在这地方建了一个公馆。有两个姓乔的年青漂亮的交际花,从上海流落到了重庆。被这家老爷子看上,纳来做了姨太太,安置在这个公馆里。老牛吃了嫩草,有好事之徒取“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之意,将此路取名春深,以示讥讽。可此春深与彼春森意境不一,想春意盎然,林木森森之意似妥一些。
春森路上有三十年代修建好几个院子,都盖有一到数栋不等的小洋楼。其中有一个大院子,有四、五栋独立的小洋楼,还有宿舍楼和一些平房。从中山三路二巷到春森路、养花溪这一片,都是这座大院子的范围。解放以后,这些官产被政府接收,做来作一些机关单位的办公地点,或用作职工宿舍。后来单位多了,职责不同,就逐渐用围墙隔开,形成了几个互不相通的小院。
我们单位在春森路有宿舍数栋,其中某号就是一个围墙围着的较大院子。这院子在八十年代拆除,新建了一幢大楼。之前,院里只有两栋独立的二层小洋楼,一排几间平房。院子里很宽敞,有花坛、花圃,还有大树几棵,竹林几丛。住着十来家人。小楼是坡屋顶,建有阁楼。有段时间,这些十来个平方大小的阁楼,还安排给年轻职工当临时住房。此后,这一片旧房已经拆除完毕,原有的大院子,已不见踪迹。
《一双绣花鞋》这个故事,老职工们说,听过。至于是不是发生在这里,也有不同说法。有五十年代初就住院里的老人说,有此事,还说现在某单位的那栋楼(也已拆除了)就是事发地点。也有老人讲,只是听说过,刚解放时,是有打更匠死在这附近。但是不是“一双绣花鞋”所说的打更匠,就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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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分钟占据重庆前沿,做最吃皮的重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