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山谷里有成千上万的坟墓,星罗密布地散落在两山对峙的山坡上,整个山谷被低矮的灌木和野草覆盖,露出些字迹模糊的石碑,这里可能是山里人世世代代的墓地。
公仔坐在草丛里的石头上休息,疲倦而忧郁地说:“找到了?你走累了吧?我们歇会儿。”
萧夏坐在苏苏坐过的悬崖边上,静默地望着山谷的墓地,想着苏苏那时怀着孩子,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心里是怎样的凄凉。
“你过来。”公仔说,“那里太危险了。”他把萧夏拉到山顶平坦的草地上坐下。萧夏接下他递过来的饮料,温顺地坐在他身边,扭过头嗅闻一丛野蔷薇馥郁的芬芳。
公仔深情地望着晴日朗照的青山,长嘘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是真的爱山猫吗?”
萧夏点点头又摇摇头,模样楚楚可怜:“我心里好内疚,我对不起苏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说我是不是坏女人?我真的应该去死!”
公仔安慰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山猫那样对苏苏是他的不好。”
“那你会劝我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公仔回避着这个问题,仰头喝光了手里的可乐,他看着女孩一往情深的脸,于心不忍地说:“虽然他是我兄弟,我还是劝你不要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跟他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萧夏抓着公仔的衣服,逼问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公仔被她的一抓一挠,弄得心猿意马,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肩膀,隐晦其词地表示:“有些事情我不太好说,你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萧夏充满信任地望着他,哀怜地说:“唉,我也知道他不好。我们刚和好不久,要是马上说分手,他肯定不会同意,到时候又纠缠不清。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定会保护我吧?”
公仔推诿地说:“我帮不了你什么,你要找到自己的幸福。”
萧夏忧伤地冷笑:“幸福?像你这种家里有钱的公子哥,幸福自然是容易的。”
公仔愕然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难以言传的隐痛,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我有钱是有原因的,说出来你别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萧夏的诚恳表示她不会取笑任何人。
公仔笑嘻嘻地说:“我父母两年前离婚了,所以我发了一笔横财。在法庭上法官问我愿意判给父亲还是母亲,我说我谁都不跟,把城北桦树街的房子判给我就行了,另外每个月各给我一千元生活费。”
萧夏惊奇地问:“你爸妈肯定都被你搞懵了吧?”
“我妈妈当场嚎啕大哭。你没看到上面的老法官,样子很可笑的,拿着醒木锤子愣了半天敲不下去。”
“那他们同意你的请求了吗?”
“法院把抚养权判归了母亲。他们后来找我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觉得我不是心血来潮,想法也挺有道理的,所以同意了我的提议。现在我老爸老妈搬出家里的房子,让给我一个人住,反正他们别的地方还有房产。”公仔笑着问她:“你说我买卖做得划算吧?”
萧夏没有妄下结论,安静地等他说完。
“现在我妈周末回家给我做饭,老爸有时打电话说请我喝酒唱歌,关系反倒比以前好了,我也落个耳根清净。”
萧夏体谅地说:“原来你也有不幸的家庭。我父母感情不和,我很讨厌看他们吵架。”
公仔摇头说:“不,没什么不幸的。每个家庭都会遇到问题,当儿女的没必要对爸妈太苛刻,他们又不是神仙圣人,也有不满于婚姻的七情六欲。我觉得我能够照顾好自己,而且像我们高中住校,有没有父母都是一样的。”
他平静地道破了萧夏长久以来对家庭关系的困惑,光洁的脸颊在沉思中显出一丝男人的稳重。萧夏温柔地看着他,感激地碰了碰他蜷缩的手指。那张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面孔,在萧夏眼里第一次产生了异样的美感。“我喜欢的人可能是你。”她低声说。
公仔不信任地赌她说:“你敢对这里的死人发誓吗?”
“跟你开玩笑呢,当什么真?”萧夏撑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我们回去吧。”
公仔绅士风度地照顾萧夏下山,他们在校门口礼貌地分手道别。“山猫以为我回家了。”萧夏叮嘱。公仔会意地点点头。
她快乐地回到寝室,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还萦绕在她的心肺里。小堇一刻不停地洗刷着,听着她嘴里哼的小曲儿感到忍无可忍,她站在满面春风的室友面前,神经质地问:“你抢这么多男人用得完吗?”
萧夏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尴尬地陪笑:“你在说什么呢?”
小堇睁着明亮的眼睛说:“我看到你们一起去后山了。”她随手指着外面补充道:“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