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遍布山野的野葡萄---葛藟
○葛藟
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
绵绵葛藟,在河之涘。终远兄弟,谓他人母。谓他人母,亦莫我有。
绵绵葛藟,在河之漘。终远兄弟,谓他人昆。谓他人昆,亦莫我闻。
---《王风·葛藟》
○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国风·周南·樛木》
注:葛藟(Lěi):野葡萄。是藟之别名,以其似葛,故称葛藟。
这两首诗里,都提到“葛藟”这样一种植物,所谓“葛藟”,说的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属于藤本植物的“藟”,普通老百姓叫它“野葡萄”。熟悉诗词文赋的话,“葛藟”这个名字会让人的唯美寄情的诗性意识从苍茫烟雨浸透的大地上飘渺扶摇起来,而“野葡萄”这个名字不需要任何的想象和自恋情节,它属于一切想到它看到它的人,在朴实粗砺的形态之下,有一种深藏起来的永恒性。
“葛藟”有缠绕、攀附的特点,《葛藟》中,正是利用这一点作为起兴的出发点,来思念亲人,感叹世态冷暖的。这种四野里缠绕漫生的情绪,是一种在心底里不能被遗忘的爱的镜子的反光,而斗转星移的生活,因不得以的生活,而改变了我们和骨血亲人之间的关系,寄子他人门中,这种生而为人的无奈感,正是缭绕我们心里,缠绕我们一生的,顾念所爱珍惜所爱的源泉。所谓“绵绵葛藟……”,正是无法割舍,无法忘记的柔软线条。在很多后世的诗作里,葛藟的柔弱影子后面,总隐含一种坚韧的性情,这是见到“葛藟”时,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
在日常的生活里,我们总会看到脸色红润,容颜开阔,生活形态滋润自得的人。我们可能会想,福禄运命的光环正围绕着他们吧。《樛木》正是用葛藟的攀附曼木而得旺盛,来隐喻将有的复兴的美好前景。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要懂得深藏在攀附和缠绕之中的权谋和机变,也要懂得屈从。有人将《樛木》称做最早的“马屁诗”,是对文人的讽刺了。
遍布四野的野葡萄,在北方的家里,春末时开碎白花,秋上时,一串串黄豆粒大的绿果果,会变成绛紫色,果子里汁不多,味道酸里带丝丝的甜味。小时候,下午放学后,挎着个小背篓到野凹上打猪草的时候,总能采到满把满把这样的野葡萄,小小的葡萄籽会在小伙伴们抢着摘,抢着吃的游戏里,不知不觉中爬的鼻子下巴上到处都是。这是生活里连接着我的童年的野葡萄。童话里的野葡萄,存在于自然的性灵中间,它积聚了天人交汇的灵气,藏在人迹罕至的古木旷草的幽密缝隙中间,只有极少数被神灵眷顾的开悟者,才知道它有怎样的人间医道所不能获得的神奇效果,并且知道用怎样坚韧不拔的性情支持的纯爱至善才能够有幸获得它的神力的眷顾。童话里的野葡萄清凉甘甜,越是历经千年万年,就越是能够让人觉得它的性灵神秘摸测,它在永恒的时间里,在安然的等着一双跋涉过万千山岩,划开万里洪涛的,浸透了苦难,但又永远把内心的眼睛向着它的手。神光环绕的野葡萄能赐予一个被黑暗之海淹没的盲人以光明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人类自身所处困境的一个隐喻,每个生命每一天所追寻的,或许正是“神奇野葡萄”的旅程。
和朋友一起喝过野葡萄酿的酒,是在远山里的农家,日常喝这种酒的是个在土地里刨挖生活的农民。他用黑色的瓷碗打了两碗酒,放到我们面前,脸上憨憨的笑里是一种歉疚,因为山林的小棚屋里在没有其它好东西了。酒入口之后生涩酸苦,留在嘴里的是一层层的粗砺,但是,这种粗砺在喝过一会儿后,能从嘴唇和舌尖上感觉到某种说不透的淳朴的甜味。喝过一些西洋的东方的有名无名的酒里,这种野葡萄酒的粗砺,和连接它的热情憨厚的笑,是现代科技里,任何严格制程都过滤不出来的一种味道。如果说饮名酒能得一点虚荣和加深一点价值不大的自恋的话,品这种酒,刚刚入口时的粗砺的不适感里,将会出现味觉上的更多层次感。这是说到酒时,总让我记起它来的一个原因。
《易经》第四十七卦第六爻的爻词里,却告戒众人:深陷困境时,攀附葛藟,越是挣扎,越是受藤蔓缠绕和阻绊,于事无补,终会后悔。很早以前,读《易经》时,对这段爻辞的理解只是一眼看过,并没有做过多的展开,没有想到,野葡萄的藤蔓,在今天的这个下午,以其柔韧的自性的方式,却让我想到和它有关的更多东西。
遍布山野的野葡萄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种植物了。生命越普通,就越具有神(秘)性。为什么会这样,答案总象一个迷一样。
20060323008下午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