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读书报:《音乐会》渲染的对于战争的“恐怖”情绪比您以往的任何一部作品都更为强烈,而且这种"恐怖"通过一个小女孩的视角,也就显得更为震撼。小说为何采用倒叙和追忆的手法表现战争?能谈谈您这么构思的用意吗?
朱秀海:这部书的金英子是有原型的,当然不止一个,众多抗联女战士的形象和故事都进入到了这个人物的塑造之中。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写作的,我自己一直认为小说都是自己生长出来的,作者的所谓有意为之的东西――我们一般称之为构思――也是建立在这种自动生长之上的,事实上是很少的。为了完成上级交给我的写作任务去采访一位老抗联女战士,一天天地谈,每天听到的都是同一个人的故事,但却是一部完整的波澜壮阔的战争史,而这个故事中的一条隐蔽的细细的线――被采访的这名女战士个人的生命线――开始时只会被你认为是一条不很重要的线,甚至可有可无,随时可能断掉,断掉也没关系,但到了后来,由于开始时那所有的被你认为足够坚韧强大的线都在故事的发展中断掉了,我说的是这些了不起的抗联英雄的牺牲,秋雨豪,汪大海,连同最强悍的抗联人物赵尚志,整个抗联十六军,比他们更有力量的北满抗联大军,这些开始你觉得绝对不会断掉的线,突然间全断了,所有的人都牺牲了,但是那个最柔弱最不可能活下来的人,那条细若游丝的生命之线,那一缕时有时无的音乐,却延续到了最后,这条线就一下子就突显了出来,而这样一部历史,所有历史的人物、 连同这样一部书真正能够大声说出的真相就突显了出来:日本人用尽一切力量杀死了所有宁死不屈抗战到死的中国人,甚至杀死了战场上所有的狼,却没有杀死中国人发誓要保护的一个小女孩,一对外国抗日志士寄留在中国的女孤。日本人连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都没有杀死,反让她有机会在战火中长大,直到成为全军战死的抗联十六军军旗的继承者和拥有者,成了代表所有死去的英雄继续打下去的一个军队、一个民族、一个信念的象征,这场战争日本人还能打赢吗?从采访结束的那一天,我都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动用了所有的战争力量,耗费了十四年的时间,都杀不死这么一个为了一个誓言留在中国土地上、中国人誓死保卫的最柔弱的女孩子?而等你开始想到这个问题时,这部书的所有故事包括人们常说的构思――怎么写的问题――就已经完成了,连同这部书要说出来的思想,都已经完成了。它仍然是自己生长出来的,你的任务就是把它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