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了看排列整齐的大雷子和纸上的炸药,眼一瞪对爸爸凶道:“不剁饺子馅,教儿子干这个,你知道这东西咬着人就要命不?看来这年是没法过了!”
爸爸赶紧挥手道:“这是你儿的作品,和我无关哈!”一个滑步趔到了一边。
妈妈头一扭,狠狠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钉子。我不知道妈妈要干什么,紧张到脑袋空空……
爸爸看到此举,赶紧去抢妈妈手里的钉子,语速极快地说道:“你要干啥?把钉子给我!不许干傻事!冲我心口子来吧!”
本来紧张的我听爸爸这么一说,更加紧张了,吓圆了眼,吓长了脸,吓的头发根根直立似“钢针”。
爸爸这时已经夺到了铁钉,赶紧抱紧了妈妈的腰,劝道:“冷静哈、冷静哈……”
妈妈叹了口气,两肩一沉,表情突然来了个惊天大逆转,她笑啦,笑到无力再笑。
我一脸懵圈,爸爸一脸迷茫……
这时候妈妈说道:“你父子俩警匪片看多了吧!太可爱啦、太可爱啦……我是拿起钉子准备让儿子亲手把这炮做完,这不就差杵几下了吗,咱俩看着他做,没啥问题的,省得他没黑没白的惦记,最后来这么一声响,这熊孩子心里头啥腌臜东西都能给炸没了!”
爸爸正在迟疑时,妈妈补话道:“你们俩老爷们就这点胆量吗?来!我用手握着大雷子,孩儿他爸你攥住钉对准这‘雷公嘴’,儿子你拿上凳子腿使劲敲,顺便指导指导我和你爸该怎么做;你放心,崩也是崩坏爸妈的手,敢不敢?”
我正犹豫中……妈妈提高嗓门道:“脑袋开个洞,抠抠、挠挠不知道有没有二百五十克玉米糊,有啥可想哩!想和你两个姐姐在性别上有所区分就拿起凳子腿!”
我不太情愿的拿了起来,这时候爸爸把手里的钉子递给了妈妈,腿一蹲,双手伸,死死地握紧了大雷子。
妈妈爸爸微笑着,坚定的眼神传递着让我踏实的感觉。在“当、当、当……”的间歇中,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随着放下的凳子腿,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去了额头那“互相拥抱却又彼此排挤”的汗珠。
爸爸说:“其余的半成品就充公吧,请适可而止!”接着念起了那一个个“二货”起的“傻名字”……
真羡慕妈妈,这次她笑到肚子疼,然后说道:“这一对‘双胞胎’妈先替你‘领养半天’。一个留着夜里十二点放;一个留着给你老爷子上坟送钱时放,瞅瞅这挺拔的个头儿,一准能叫醒他。”
话毕,我的头发变成了能够戳穿木板的“钢锥”。
爸爸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幸亏没有摸我头发,呵呵……)说道:“这事不应该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吧!我总觉得处理的过程和结果上少那么一点‘提味的调料’。糖不对,太甜;醋不对,太酸;辣椒,对了就缺一把火红的辣椒!都说吃辣的人脾气暴躁,爸信这话,暴躁的人一般都会在肢体行动上反映出来,例如打人。打谁呢?打犯错的人,因为不打不长记性!儿子趁你妈这位忠实的观众在,让爸送你两笤帚疙瘩,证明一下爸吃辣这事儿的可信度行不?”
我看妈妈时,妈妈正在系鞋带,可是她脚上的棉靴头根本就没有鞋带。
爸爸继续说道:“我打完你以后,让你妈用心哄哄你,过年嘛!听出戏热闹热闹,花脸、白脸我和你妈为你好好唱上一出。也别有啥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今年的最后一顿打,用历史的眼光审视,这事绝对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请记住这疼痛,珍惜它!”
爸爸还真不是开玩笑,一踮脚取下墙壁钉子上挂着的笤帚头子,(这个笤帚头子早就没毛了,家里一直敝帚自珍的留着它,只有我才有享受它的权利,绝对私人订制。)暖心的为我搬来凳子,道:“来,恭请我儿趴好。对!就这姿势,很好。笤帚啊!请为这罪恶的孩子洗礼吧!”
“啪啪”两下,动静虽然很大,由于棉裤的有效防护却不疼。
这时妈妈赶紧跑过来,假装一抹泪,心疼的语气安慰道:“儿啊!过来让妈抱抱,妈给你揉揉!”
爸爸把笤帚狠狠地朝地上一摔叹气道:“哎!早知道不打了,两笤帚疙瘩下去,我这心尖尖活活被刀尖尖划拉出两道血口子。疼啊!疼啊!”
妈妈咧着嘴翻了爸爸一个白眼。
“在哄孩子这件事上,你们女人还是差点事,要想让孩子彻底
的心服口服,就得来点真东西。就比如当年我娶你,靠的不都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嘛!没有只顾着让嘴皮子‘上下跳舞’吧!俗话说:‘打一巴掌,你得给个甜枣’;娃儿,别理你妈,爸给你做个好玩意。”
说话间,轻推我后脑勺朝门外走去,装作看不到妈妈那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的动作;也装作听不到妈妈那滔滔不绝、余音绕梁的“赞美”……
“鳖娃儿,你现在去找来这几样东西:自行车链子、西屋门后两捆粗细铁丝、老虎钳、橡皮筋、猪圈东山墙那个破自行车车圈。记住没?我现在去剁饺子馅,凑齐后叫我。”
妈妈听到后来了句:“越上年纪越不干正经事儿,一葫芦杂牌子药,半辈子都没卖完!”
妈妈的话没人接。
“爸,做啥玩意?”
“嘘、嘘、嘘……小点声,这事儿别让警察听到!”爸爸一脸神秘地离开后,耳边又传来一阵“啪、啪、啪、啪……”的落刀声。
“爸,按照您的吩咐,东西都找齐了,您看看还缺啥不?”
“很好!就这些。臭小子,行啊!家里的情况摸的够透啊!哼哼……爸猜想:你要是想做些背着人的事,肯定每次都能得手。去拿锤子把铁丝垫石板上敲敲直,最后几刀剁完就找你。”
刀声停了。爸爸喊道:“全家集合!”人到齐后爸爸问道:“排头至排尾的顺序,依次报给我想吃啥馅?友情提示一下:咸淡两种口味任意选!”
大姐报:“羊肉萝卜馅,完毕。”
“好,记下了。麻烦交代你妈:萝卜切片、沸水煮熟、挤出水分、剁碎成丁。”
二姐报:“韭菜鸡蛋馅、猪肉大葱馅,多放鸡蛋,少放大葱,没啦。”
“好,依你!劳烦转告你妈一声,趁煮萝卜的功夫,后锅煎上鸡蛋,顺手把韭菜、大葱洗净切好。”
我报:“猪肉羊肉馅,猪肉鸡蛋羊肉馅。”
“一边呆着去,算你弃权,这活我接下了。”
妈妈报:“我吃猪肉白菜馅的,多放白菜心,少掺肉。也麻烦请您给刚才耍嘴皮子的那位交代清楚,包饺子以前的活请他全干利索。顺带用白菜帮子把嘴捂的严严实实。”
爸爸可真是个纯爷们儿,毫不犹豫的答了声“是——”表态道:“在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在一阵紧张有序的操作之后,爸爸看着大大小小的盆子,惊讶地来了句:“呀!这馅一掺上东西咋恁多呀!这可咋整啊?”
“听人劝,吃饱饭;不听人劝,饭吃撑死!咋整的事你别问我,反正别指望我一个人包,今年饺子限量!已经替你想好啦,油炸一锅焦脆丸子,剩下的是做丸子汤还是狮子头你自己看着办。”
“孩儿他妈,这肯定是几十年的缘分修成的默契,咱俩竟然想到一块了,我就是想借你嘴说出来,好按照指示办事。那剩下这活就交给你们娘仨了,辛苦闺女们!”爸爸拱手道。
“走吧!走吧!瞅瞅这‘吃人的小太岁’那快要急疯的眼神,快去挤窝干坏事儿去吧!提醒恁爷俩:过年这腊月天不比中秋赏月的季节,别把房顶掀翻了!”
我从兜里掏出个一毛的硬币,递到妈妈面前道:“妈,今年包这个。”
“嘿!没想到包个饺子还能拉来赞助商,看看你这小气劲儿,一块的舍不得吧,要不还包土疙瘩吧!兴许今年你有福,吃一肚子运气哩!”
我笑而不答,爸爸轻呸了两下,搂着我快步走到门外。
“哟!东西摆的挺整齐,有那么点强迫症的意思,咱们开始吧!”爸爸伸手拃了拃铁丝的长度,截下来一截,用钳子左折折、右折折,时不时放在眼前瞄瞄,抠抠细节……就这么三几下一支枪的雏形就出来了。让我握着试试手感,问道:“衬手不?”
男孩子普遍爱玩枪,我也不例外,激动的说道:“中——好东西!衬手、衬手!”
“别动、别动、姿势定住别动!让爸细瞧瞧!儿啊,你拿着枪咋看咋缺乏正义感,汉奸味倒是挺足。”爸爸突然一顶嗓门:“腰杆子给我挺直喽!胸膛里热血灌满喽!心里头想着那作死的小鬼子!很好!稍息……”接着爸爸又截了两截铁丝,稍短的一截捏了个5的形状;偏长一截的头部折了个U形,钳子夹紧后,手腕向内持续旋转扭动成直直翘起的“小尾巴”;把这两个小零件组装到枪身后,爸爸介绍道:“这个是扳机;这个叫抢栓;要是真枪的话,这个位置是子弹上膛的地方,叫枪膛。咱把扳机给它从这穿过去,用细铁丝简单固定……”
正在缠铁丝这功夫,妈妈把我喊到了灶火屋门口道:“现在是不是该拆承重墙了?一家子这会儿就你一个盐田里长大的——闲(咸)人,去把这塑料袋里的饺子馅给你二叔家送去,顺便帮我带个话,让他别做恁爷奶的饭了,咱家的饺子肯定比他家先入锅。”埋怨的语气接着唠叨道:“每年恁爷奶都要强行被你二叔拽到家去,看他是小的不给他一般见识,今年说啥也不能再由他性子了!也该咱家沾沾俩老人的福气了!”
我的心被爸爸手里那新奇的玩意勾引着,又一想爷爷奶奶来了一定会更热闹,左右为难中我看到了眼前的“救星”,把饺子馅拎到二姐面前道:“二姐,咱二叔平时最疼你,最近他才赏我了个‘牛魔王’的封号,我去叫爷爷奶奶肯定没你面子大,还是你去吧!”
令我惊奇和不解的是:这一次妈妈竟然完全同意了我的看法。对二姐说道:“这混小子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二千金,我想只要你肯出马,凭着你俏里藏花的面子,这事儿绝对成!正好饺子也捏累了,只当出去散散心嘛!”
大姐开口:“妈,要不我去吧,这事儿要是办不漂亮,罚我今晚不许吃饭!”
“大千金,妈想让你呆在身边,每每看着你都有一种莫名的舒心,看你饺子捏的多快,比妈妈的手还巧哩。”
二姐拎上东西出门,我也出门。她竟然没有直接去二叔家,而是去推自行车,我心里埋怨道:“一来一回也就两里多地的路,干嘛要骑自行车,别骑!别骑!……”
二姐刚一上车就喊了起来:“出事了!出事了!家里遭贼了。”
一家人闻声聚齐,只有我退后了一步。
爸爸问道:“咋啦?慢慢说……”
“爸,自行车链子没啦,肯定是来贼了!”
爸爸一脸纳闷,自言自语分析道:“这贼也真够有个性的,不偷自行车,专门偷链子,奇怪!奇怪!”
妈妈说:“有啥奇怪的,你看看地上那堆破烂不就明白了!自己看着解决此事吧,注意尺度。”话毕,转身离开。
爸爸一拍脑门道:“哎!幸亏说了破车圈在哪里!”
我快步跑进屋子拿出了笤帚,自觉地撅起屁股道:“来吧爸,我认罪伏法!”
爸爸刚要离嘴的笑又憋了回去,心平气和地说道:“哟!你这屁股上在哪蹭恁些灰呀,这么大人了,还让老子给干擦屁股的事!懒蛋一个。”爸爸象征性地轻拍了两下,帮二姐修好车后去杂物间拿来了一条生锈的车链。在一阵敲敲打打的节奏中,车链的铆钉被去掉了,穿在枪管位置,最后两枚链子用车圈上的辐条帽连接成一体,橡皮筋固定住十几枚链子,枪栓套上弹弓胶,向后一拉恰恰挂在保险销上。
“玩过这东西没有?”
我摇摇头。
“这东西叫链子枪,找盒洋火过来,让你听听他的腔调儿。”
爸爸把枪管尽头两枚链子向左旋转开,火柴药刮到凹槽内,向右一扭,恢复原位。
“给你,胳膊伸直,枪口朝前,扣动扳机试试。”
我假模假样的学着电影中警察的动作,闭上左眼,轻抠扳机,慢慢抬起的枪栓脱离保险销的那一刻,“啪”的一声响,紧随着是身体的一激灵,枪管冒了一缕白烟。
我一脸兴奋地向左翻看,向右翻看,用手轻抚,插腰炫耀,说道:“爸,这枪真不赖,您这手艺可以开个‘兵工厂’了。”
“小孩子别乱说话,咱们国家武器的厉害程度,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别看咱家只有你一个男娃儿,长大后你要是戍边卫国全家肯定一百个同意。为了安全起见,交代几点注意事项:
一、严禁枪口对人。
二、出现枪支故障后第一时间上报,不许擅自处理。
三、要想玩真枪,长大后去当兵、当警察。
四、要是当了坏人拿起枪,脑瓜子迟早要吃枪子的。”爸爸用右手比划了个手枪的形状,对着太阳穴,“啪”的一声配音,手向后弹开了。
“妈,大姐你们包饺子呢?二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这饺子包的可真好看,为了感谢你们的辛勤付出,我想好了,也决定了……”
大姐插话道:“你想好啥?决定啥?是不起还要给我多发一个红包?那行,你记着是两个哈。”
“大姐你就是个财迷,就你那兜,多少钱都塞不满。”
妈妈打诨道:“哈哈……谁娶了我这大千金,看来日子不怎么好过呀!这冬天还好,多少有口西北风喝,剩下那几季,你相公可是要敲碗沿街讨饭了。”
大姐涨红了脸,略带小脾气地语气回应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伺候妈一辈子!”
“哈哈,真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哟!但是妈可不想养你一辈子呀!
二千金,你留在妈身边,伺候妈一辈子好不好?”
“妈,我学学擀皮儿吧,您经常腰疼,站着怪累嘞!坐椅子上歇会儿;弟,你也不知道给妈倒杯水喝喝。”
妈妈激动地说道:“你们俩都学学。瞧见没?关键时刻能指望住的还是我这二千金。”
这时候,我抠响了藏在身后的链子枪,“啪”,令我纳闷儿的是:她们竟然没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妈妈淡定的来了句:“听你这屁的响动将来肯定有出息!昨天晚上我听到粮食圈里有‘嘎嘣嘎嘣……’的动静,以为是家里老鼠又开始造孽了,原来是你深更半夜的偷吃黄豆去了呀!要是按照你刚才喷出的那股子能量换算,估计吃的得有三五斤吧!如果窜了一裤裆稀,自己去洗哈!”
大姐带着惊奇的表情说:“妈,您刚才看到俺弟那股屁了吗?还带冒烟哩。”
“大妮儿,我突然想到个新颖的创意,今晚吃饺子前让他站在院子里,“噼里啪啦……”的来上这么一阵子,既省了过年放鞭炮,又能补补漏气的臭氧层。”
二姐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也跳出来损我道:“弟,我专门负责喂你豆子,两麻袋够吗?”就这么我被三个女人结结实实的羞辱了一顿。
大姐又说:“别装了弟,白娘子喝雄黄酒你就现原形吧!把后面手里藏的东西拿出来亮亮相吧!姐也顺便提醒一下你的两点特质:
一、做坏事前动作别太轻,别鬼鬼祟祟。
二、将要实施时眼珠子也别上瞟下蹿、游离不定。懂了不?”
这时又想起爸爸的话,忽然感觉全家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太可怕了!背后一阵冷汗袭来。
事情败露,颜面扫地的我选择了在众人的嬉笑声中灰溜溜离开……
午饭还真是丸子汤,几片青菜、几块豆腐、几个蘑菇,清甜爽口,无比美味。
吃过饭后,妈妈、姐姐们继续包着饺子。我又陷入了无聊之中,沉思着:“干啥呢?干啥呢?这么大的江湖难道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吗?哦!哈哈……对了!找铁蛋儿他们一伙,该好好秀秀我这新式武器了。”
“妈,我出去玩儿,保证出门安安生生、饭点回家。”
“行,去吧,记得出门安安生生、饭点回家。”
一下午又是在不间断的:“呵呵……嘘……哈哈……”之声中度过的。直到大喇叭又直播起——寻人启事。
“妈,你咋知道我饿了?听说母子连心,这胃是不是也搁一块粘着哩?”
妈妈突然揪住我的耳朵,频率极快地抖动着,惊讶地喊道:“儿呀!我可怜的儿呀!你出门一下午这脸咋没了呀?你的脸呢?是不是掉茅坑里边了?快去捞回来呀!”
我当然知道这是妈妈不一样的“关心话”。所以并没有挨家挨户的去搅人家茅坑。回嘴道:“妈,说实话每次广播里出现我名字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像个大明星,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下次能不能麻烦您多喊几遍,让我好好过过瘾!”
“你个兔崽子,还以这个为荣。改天用小尖刀在你这脸上工工
整整刻出个‘耻’字来。”
“嘿嘿……那我用手捂上。”
“捂上好!捂上就彻底没脸了!今儿个要不是过年吃饺子,就你这顶嘴劲儿,一顿饱打!想吃饺子,想饿肚子你选一样。”
“吃饺子。”
“好,算你脑袋没丢,罚你烧锅。别说不会哈,你去年冬天点着人家柴火垛时,就已经积累下了实战经验。”
我乖乖的坐在了灶火洞边上,感觉浑身又像被皮带抽过一遍——热、辣、疼,循环不止……
水烧开了。妈妈说:“今天念你有‘玩火’之功,可以给你发个福利,想吃啥馅的?第一锅先尽着你。”
“吃猪肉的!”
“好!猪和你的确很搭,这算不算同类间的自相残杀?呵呵……”
饺子推下锅,水平静了,妈妈舀了一碗凉水告诉我:“饺子滚三滚才能熟,加大火。”锅里的水又“咕嘟咕嘟”开始了“低音齐唱!”妈妈浇下去半碗凉水;第二滚……第三滚……锅里沸腾着,熟了的饺子像一群蹦蹦跶跶的“小白兔”,甚是热闹。
妈妈㨤了满满一大勺饺子汤,小心地走到门边,用力地朝天泼去;第二勺轻轻的浇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我一脸疑惑地问道:“妈,水加多了吗?”
妈妈一脸虔诚的说道:“小孩子讲的话别计较,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年年就知道一张嘴饺子送来,基本的礼数、规矩一点不懂!这是祈求来年老天风调雨顺;大地五谷丰登。虽然颇有点迷信,可人嘛有点盼头总是好的!”
“妈,天爷爷、地奶奶吃饱了,现在该咱们吃了吧!”
“不行!《弟子规》里的:‘事死者,如事生’;你忘啦?咱们中国有句话叫:‘逝者为大’所以这第一碗饺子要盛给祖坟里你的先辈们,你恐怕还得饿会儿,跟着你爸先给他们送点吃的。去吧!拿上你这大雷子,磕头磕响点,心要诚恳些!”
我和爸爸来到先辈墓前,恭敬的站好,爸爸说:“先敲敲先辈们的门,把炮点着,让他们知道过年了,有人给送钱送饺子来了。”
我怯怯的问道:“爸,他们真的能听到吗?”
爸爸先是无奈的一笑,接着回答道:“他们人虽去了远方,但你我身上流淌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我们延续了他们的生命,变成了另一个他们——你和我;他们活在我们的身体里,住在了我们心里;你听到了,就是他们听到了。”
这次放炮我没害怕,直接就点着了,心想:“我要让自己好好听听这动静!”
大雷子一响,爸爸喊了声:“吃饺子领钱喽——过来,给你曾祖磕头。”
我起身后,爸爸说:“走,给每个先辈都去送点钱,你也是时候该知道知道这里每个‘家’中住的先辈们该怎么称呼了。这是你高祖,并排的是他的兄弟;这是你天祖,也有兄弟陪着;你太祖上边立碑的是你的烈祖,最老的祖坟在牛岗那边,你烈祖就是从牛岗搬过来定的居,那时候全村还不过三户人家,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咱们是打锅牛的一个分支,啥是打锅牛你肯定不清楚,明朝时咱们的祖先要迫不得已分开避乱,为了留个后代认亲的信物,就把一起吃饭的铁锅打烂后分成了九片,兄弟姊妹九人各执一片,去往全国各地,就成了打锅牛。”
我没脑子的问道:“爸,他们为什么不一起走啊?”
“儿子,有时候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我也问问你,过年为啥要烧纸送钱呢?”
“嗯——嗯——大雷子他们都能听到,钱也肯定能收到吧,让他们也赶赶集、买买中意的东西呗!”
“哼哼……你说的不对。其实很简单,这里有人来送送钱、点点火,路人看到冒着烟,就知道这一门还后继有人;而我们自己呢?缅怀亲人的同时让我们永远记住自己的根在哪里!走吧!最后再给先辈们磕个头,让他们知道有人念着他们哩!”
快走到路边时爸爸突然停了下来,跺了跺脚下的黄土地说道:“娃儿,你看看这个位置咋样?”
我回答:“这儿一片干草棵子,不种麦苗子可惜了。”
爸爸冷冷一笑说道:“好好低头看看这地儿,不出意外,这就是你将来的‘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到家,爷爷奶奶已经笑嘻嘻地坐在了堂屋。
爸爸说:“过年喽!放炮、吃饺子喽!”
伴随着村子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咬开了第一个饺子,惊喜道:“爷爷奶奶,我吃到钱了!”接下来奇迹的一幕发生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姐二姐全都吃到钱了。
妈妈微笑着“嘘——”了一下,低声道:“都别吭声,不然会把运气、福气给吓跑的!”大家脸上被无数个代表幸福的字眼挤的满满……
火炉里火苗正旺。瓜子皮、花生壳被踩地“咯咯”作响……春晚倒计时的钟声“轻轻擦去”了屋子里的唠嗑声、嬉笑声……
妈妈缓缓地递来大雷子,示意我去点着它,“砰!”过年好!您再闭眼侧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