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
一到编目室,主任就开始给我们示范。顺带着把我们的工作号和工作电脑敲定了。古书可爱,编目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加上我粗心,丢三落四,做起来很不顺手。不过我喜欢看书,就不去追求编目册数,尽情地看着。有些书涉及到中医的存废问题。有的书劝人行善莫作恶等等。这些我都是浅尝辄止,却对书本的序言很感兴趣,它们往往记载着书本背后的故事,即成书的经过。有的人著书虽成,无钱付梓,他的好友便要资助他,却在这个时候好友的妻子生了重病,药费昂贵,资助的事只好拖延,预备等夫人病愈,却等来了夫人的仙游。这时那夫人却在遗嘱中嘱咐说:因了我的病,丈夫许了朋友的诺言没有实现,无日不折磨着我们,若我故去,且把我的首饰当掉,来了了这个心愿吧。读到这里,我便会把书本合上,摊在手心里,感受着书本洋溢出的温暖。
快要下班的时候,一本书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这本书的纸张很出名,就是连史纸。据说连史纸唐代便有,加工工艺多达72道。其优点是白如羊脂玉,着墨容易,永不变色,长时间看着也不会让人疲劳,一直以来是文人墨客所推崇的。如果某人能够得到皇帝赏赐的连史纸,他的整个家乡都会为之自豪。拿这么贵重的纸来印书,可见该书比较珍贵了。书的封面题着:钱塘关贤购于武林旧书肆。己未年荷月。时过文革已三年矣。
过文革三年,则在1979年,正是己未年。关贤这个名字很熟悉,就是溺湖而亡的老人,即偷窃雷峰塔地宫文物“西湖残稿”的关教授。想到这里,我更加仔细翻阅这本书。可惜除了圈点,再没有看见关教授的笔迹。我就开始阅读这本书。书的卷端题名为《明圣湖遗事》,版心题着《金牛湖庵丛刻》。明圣湖和金牛湖就是钱塘湖,据《云麓漫钞》引《十三州记》云:钱塘湖,一名金牛湖,一名明圣湖。湖有金牛,遇明圣即见,故有二名。而钱塘湖就是今天的西湖。那么手中这本书《明圣湖遗事》便是丛书《金牛湖庵丛刻》中的一种了。不知这套丛书还包括哪些书?我就去查阅《中国丛书综录》,发现“金牛湖庵丛刻”条下只著录着一本书,便是手头这本书。这可奇怪了,既然只有一本书,还叫什么丛书呢?
我带着好奇去读这本书的原序。序的大意是西湖虽美,不光缘于自然风光,还仰赖于西湖遇到的几个好官,举其大者,那便是白居易、苏东坡、杨孟瑛和阮元。他们分别为西湖留下了白堤、苏堤、杨公堤和阮公墩。作为生于西湖老于西湖的人来说,对他们是怀着深深感激之情的。这个自号“金牛湖庵老叟”的编者还说,自从他父亲开始,就已经着手编纂这套丛书,惜未竟业而驾鹤西去,他便继续编纂。如今丛书中的第一本书终于付梓,想起父亲,睹物思人,不胜感慨。看完这个序,我也很感慨,想着前人为了一套书,真可谓呕心沥血,前仆后继,一本书的厚重,可想而知了。
既然要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何不继续编纂下去呢?难道金牛湖庵老叟不久也驾鹤追父西去了?怀着这样的担忧,我便去看原序后的重刊序。原序末尾所注时间是清咸丰庚甲年,即1860年。重刊序是在清同治12年,即公元1873年,正是太平军从杭州退出后的第10年。在重刊序中,自号“孤山居士”的重刊者详细叙述了本书的中辍和太平军的关系,大意是:发匪(即太平军,又称长毛)于清咸丰11年(1861)攻占杭州,随即展开屠杀,金牛湖庵老叟便是在这次逃命途中病故的。杭州的文化也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当时羊坝头大街(即今杭州之中山中路)上的三家著名藏书楼——吴焯的瓶花斋、汪宪的振绮堂和汪启淑的开万堂——无一幸免。而发匪在城中到处搜查《明圣湖遗事》一书,传闻说此书中藏有玄机,谁能解开便能拥有天下。所以发匪把搜查来的《明圣湖遗事》付之一炬,仅仅留着几本自己去破解所谓的玄机。不到三年,清军收复杭州,发匪退去,孤山居士到处寻访《明圣湖遗事》,也只重价购得残本,遂付梓行。
这本书中到底藏有什么玄机?我正要仔细看下去,却被陈小説一把夺了过去,说:叫了你三遍都没听见,看什么书这么入神?我说:快还给我。陈小説把书递过来,说:都下班了,你明天再看吧。我这正是好奇着,哪里放得下?就说:让我再看一眼!陈小説转身对袁华说:那我们先走吧?说着向我伸出手。我问:干什么?她说: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我说:那我怎么回去?她说:你不用回去了,就呆在这里看书吧。我拿她没有办法,把书放在书箱底部,在收拾小提包的时候,她也帮我把桌面清理干净了,我们就一起走向停车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