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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虎山脉绵绵数百里,黑虎山是她的余脉。
谢家坡,坐落在黑虎山下、东水河畔,村里一千多口人,依山傍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另有一番宁静。
铁板桥,在谢家坡的东边,横跨东水河,周边树高林密,是一座明代修建的古桥,掐指一算足足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桥的两侧各雕有九个龙首,河水就从龙嘴里面喷涌而出,至今气势恢宏。
据谢家坡那九十多岁胡子都耷拉到肚脐眼下的八老爷子说,桥面上原来铺着的是一块块的几百斤重的大铁板,下面藏着的镇桥之宝是一块块金灿灿的金元宝。
在没有高速没有火车没有飞机的上世纪、上上世纪还要往前,铁板桥是中原地区跨越东水河、通过京城的必经之要道,享受了无数繁华,更经历了万千风雨,虽已满目沧桑斑驳萧条,桥身依然挺拔屹立,威风凛凛。
村里老人都说,半夜三更的时候,常常会有两个白胡子老头坐在铁板桥头喝茶下棋,公鸡一打鸣,老头就会骑着两头小毛驴悄声离去,那是曹国舅和张果老博弈的地方。不过现在铁板早就没了,桥面上铺的是碎石,龙头犹在,金元宝呢,没听说谁见过,只能称之为传说。
八老爷子还说,夜晚有事路过东水河滩时,经常见到几只漂亮的白羊在河滩戏水、吃草,靠近了就钻入地下,或者踏着水面飞逝而去。传说,那是铁板桥上的金元宝幻化而成,不舍得离开黑虎山,数百年来一直保佑着这一方平安。
还有的说,谢家坡地下真的藏着宝,百年前德国鬼子就钻探过,东水河边,还留有深深的勘探井眼。
黑虎山的半山腰上一片平坡,坐北朝南竖立着一块大石碑,那是抗日英雄马占彪的纪念碑,周边散落着一些坟茔。
那一年,马占彪和政委朱恒山带领一支队伍来到万虎山,他们合作愉快、亲密无间,在万虎山脉竖起抗日大旗,建立根据地,打伪军、捉汉奸,动员群众、壮大队伍,死死的将日军一个多师团牵制在万虎山,萎缩在大山之中几个小县城里不能动颤,实在是折损了大日本帝国皇军的脸面。
这位将军当时不仅仅带队伍打鬼子,还给这儿的老百姓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好事。趁休整时机,他和政委朱桓山分头组织部队协助老百姓疏通河道,东水河不再泛滥;黑虎山脚下的铁板桥得到了加固,路过铁板桥时,两侧的十八个龙头总欢快的流淌着股股清水。万虎山至今长销不衰的虎头大曲就是那时候建酒厂酿造出来的,那味道甘醇、清冽、够劲,销路直达江南国军腹地,人称“八号酒”,风靡整个江南。
不曾想,就在小日本将要投降的那一年春天,马占彪遭遇日军埋伏,牺牲在黑虎山上,后来就埋葬在了那里,周边那些坟茔,埋的都是当年一起杀鬼子时牺牲的八路军将士。
老百姓说他是包青天再世,未曾想到壮志未酬、英年殉国,感恩于马占彪的热血和清廉爱民,人们竖起来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雕刻着他的历史功绩和头像。
村里人传言,每到夜半三更的时候,将军碑附近经常传来阵阵的喊杀声,还有部队集合后训练的口号声、正步声,那是将军在操练部队哩。
谢狗蛋就是听着这些传说和马占彪的故事长大的。
打小奶奶就揪着耳朵告诉他,不要随便去将军碑附近玩耍,那儿是个乱葬岗子,邪气大、阴的很。
这一天,狗蛋起了个大早,围着小树林跑了一圈,满脸是汗,浑身舒坦。
“狗蛋啊,你这又是跑哪去了?”回到家,看到奶奶颠着小脚正费力的提着桶准备向猪槽里面倒猪食,两只小猪哼唧哼唧的打着转儿,闹着要饭吃。
“今儿个我醒的太早,去跑步锻炼身体了,围着小树林跑了一大圈,奶,还有饭没?”谢狗蛋伸手从奶奶那接过猪食桶倒入猪槽,嘿嘿一笑。
奶奶疼爱的抚摸了一下狗蛋的脑袋,“给你在锅里面留着呢,快去吃吧。你娘去北坡棒子里锄草去了,临走前交代要你去放羊。可要好好的放啊,还指望着这两只羊给你交学费呢。”
放羊是个好活,比在家里做作业要轻松的多,当然了,放羊的时候要顺便把猪草也割回来,天天都割,这个挺讨厌。
吃过早饭,狗蛋牵着两只羊便走出家门向将军碑方向走去。到那儿后,把羊栓在树上,搞一堆树枝下来放到羊跟前,你们吃你们的,吃完了我再给你们摘,吃饱了围着树转圈就行了,跑远了找起来怪麻烦,当然了,拴的那么结实,羊是想跑也跑不了的。
谢狗蛋喜欢来这里放羊,图的是这儿清净,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这儿热闹一阵子以外,平时可是见不得一个人。别人来这儿感觉的是冷飕飕阴森森,他来这儿心底却自有一番平静和踏实,这种感觉是他自己的秘密,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围着将军碑转了一圈,看着碑上雕刻的将军头像,狗蛋总有股莫名的亲切,心里浸满了热血和激情。
马蜂菜、萋萋芽,这些都是猪爱吃的草,将军碑附近有的是,一会功夫就割满了一背篓。
站在将军碑下望南望去,东水河沿黑虎山脚滚滚东流,树木森森,几个村庄坐落其间,清晰可见。几头耕牛哞哞的叫唤遥远的传来,三五个农夫正在犁田点种,山坡上,杜鹃花开出一片火红。
此时,太阳已经高照,知了也亮起了高嗓门开始了比赛歌唱,狗蛋躺在一个大树底下,凉风吹来,一阵舒服,禁不住合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地,他突然感觉自己就是马占彪了,轻飘飘地一下子就回到了四十年前,哦,不,应该是四十年还要往前。就如前些天看过的电影《万虎山传奇》,那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接踵而来。
娘已故去,爹一病不起,兄妹四个,两亩水田,几间摇摇入坠四处漏风漏雨的草房子,贫困交加,要饭无门,这就是那时的境况了。
家乡开始闹了红,自己毫不犹豫参加了农会,带头抄了地主刘霸天的家,随后参加了红军。在队伍中,自己紧跟着那个说话有水平,打仗有办法的领路人,由战士而班长而连长,一仗一仗的玩命打,一步步的干到了红军独立师长,紧跟着就是战略大转移,四渡赤水、转战云贵,爬雪山,过草地,历经艰难,到了一个有宝塔的地方。
在那个有宝塔的地方,领路人命令他背起背包外加一个小板凳走进了一所学校,在那里,他跟那伙老战友一起打球,一起吹牛,一起认字学文化,好像,还有个女学生经常邀请他坐在黄土高坡上看夕阳西下。
接下来的片段是,日本鬼子进关了,到处烧杀抢夺,神州一片凄惨。一声令下,自己带一班人马来到了山南万虎山,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滚雪球般,几年间带出一支上万人的队伍,自己成了军区司令员。
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自己正横刀立马,气势非凡,身边硝烟弥漫,喊声一片,正是遇敌而战,杀声震天。突然一颗子弹袭来,正中头部,感觉自己慢慢地躺在了政委朱桓山的怀里,身边一阵忙乱和叫唤声,却再也睁不开眼。
几声“咩咩”的羊叫,将狗蛋从噩梦惊醒,猛一哆嗦,浑身冷汗,摸摸脑袋,啥事没有。正值中午,太阳高照,凉风习习,回顾四看,几只羊正在安静的吃草,愈发显得悄无声息。
那个闹红的地方,不是谢家坡,因为那边没有黑虎山。有宝塔的地方,课本上读过、电影里看过,那是延安。政委朱恒山,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好像是中央的什么大领导,村里报纸头版上见过照片,一个温和儒雅的白发长者。
躺在地上仔细琢磨梦中的场景,却是自己在梦里成了碑上的将军,莫非自己与墓中的将军有某种关联?不然自己怎么就是感觉来这儿如回家般温暖?
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摸了摸心口,还好,扑通扑通跳的正欢,扭头看,羊吃的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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