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湘儿正自惊诧,楼外一声长叹:“多年未见将军,将军豪迈如昔,我们进去吧。”
话音甫落,门口走入四人。当先一人身着金色飞鱼服、佩绣春刀,五十岁左右年纪,生得国字脸厐,浓眉飞棱。来人对破头潘抱拳施礼道:“锦衣卫副指挥使宋忠参见将军。”又向篓中女孩行礼道:“属下宋忠拜见常宁郡主。”
他身后三人皆身穿青绿色锦服,也一同向宁儿行礼。左首那人是个高大汉子,身材精壮,肌肉虬结,年纪看去却不过三十左右。居中的是位枯瘦的老者,至少已过花甲之年。颏下一缕山羊胡子,形容猥琐,左眼蒙着一块黑布,显是左眼瞎了,但左太阳穴后兀自有一大伤疤。右首的却是位肤光胜雪,身材曼妙的美貌女子,秋波荡漾,眉目中似乎总是含着笑意,正是花信年华。一身锦衣卫官服映衬下,又带着三分英气,更是别有一番风姿。若非这一身的官服,谁又能想到这容颜娇美的俏佳人,却是令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
破头潘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汉隐姓埋名三十年,原是不愿再出来献拙了。锦衣卫八大千户恶名远播,老汉亦早有耳闻。只是不知......这三位各自的名号,今日不死不休之局,老汉去了阎罗王那里,也好做个明白鬼。”
宋忠苦笑道:“嘿嘿!恶名远播。恶名远播......!事起仓促,皇上命我等请回小郡主。我当年也曾在将军麾下效力,若非仰将军神勇,宋忠也不能活到今日。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需请回小郡主,想必皇上也不会为难将军。”说完回头看了三人一眼。
那高大汉子性子直爽,瓮声瓮气道:“在下庄得,人称“千军万马”;”
那美貌女子娇笑道:“小女子“千娇百媚”花婉吟拜见老爷子。小女子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为迎小郡主,怕尽是男人们来伺候不周,只好出来献丑。哪知道刚见着老爷子就喊打喊杀的,真是吓死奴家了,奴家还是离的远些的好。”说完娉娉婷婷走到酒楼后的桌旁坐下,却是拦住了一头的去路。
枯瘦老者道:“老夫‘千刀万剐’凌未迟,恶名是有,远播倒未必了,见识过我恶名的都已成了阴间厉鬼,是无从为老夫宣扬了。”
破头潘点点头,却对宋忠道:“你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昔日也曾是明王属下,朱元璋弑君悖主,为何不见你忠君之事。”
宋忠皱眉道:“当年之事,是卑劣之徒妄自揣测,自行其事。皇上亦为此事雷霆大怒,责罚了许多人。倘若皇上有此心,又何必以身犯险救明王于安丰。”
破头潘厉声道:“朱重八基业未固,救明王不过是欺世盗名,挟主号令而已,可叹明王与大帅英雄一世,却亡于宵小奸邪之手。”
宋忠无言相对,只摇了摇头。
凌未迟已是踏上两步,冷笑道:“韩林儿牧竖稚童,也敢称英雄,刘福通驭百万之师,却不能尽守土护主之责,也算不得英雄。皇上曾言道:‘帝王之兴,必有先驱者资之以成其业,夫岂偶然哉!’帝王之兴,乃当今洪武皇帝。你如今已插翅难逃,好生将郡主交还,皇上念在昔日同为教友之谊,或还能饶过了你。”
齐湘儿凝神瞧了凌未迟两眼,迟疑间脱口道:“你......你是血手人屠!你......不是早死了么?”
凌未迟闻言一惊,嘿嘿笑道:“那是老夫昔年的名号,没想到今日被你这黄毛丫头认出来。阎罗殿倒是收过老夫几次,只是皇上还用得着老夫,命老夫还阳,老夫为效忠皇上,只好在阳间置留了。哈哈......!”
这血手人屠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上一夜成名。他武功虽远算不得绝顶,但生性阴险狡诈,手段更是残忍毒辣。江湖中人不论正邪,纵因小衅与他结怨,亦无不遭惨烈报复,以致正邪两道皆不相容。
终有一日,仇家探得他的踪迹,在邙山摩天岭将其围困。血手人屠身披重创,被打入岷江之中。其中一剑更是贯脑而入。众人只道他必死无疑,岷江之中又水流湍急,峭壁陡立,便未去寻他尸身。
当年青莲宗门人亦曾参与追杀血手人屠。对齐湘儿提及此事时,曾言道当年刺入血手人屠脑侧那一剑,是青城派的绝招“幽谷飞泉”。齐湘儿见到他脑侧伤痕,似为“幽谷飞泉”所伤。出言一探,果然是当年那心狠手辣的血手人屠。
齐湘儿虽然惊惧,也忍不住驳道:“哼......!皇帝老头用得着你,不过是要你想方设法的折磨人。因果循环,你们下了阴朝地府,也将报应不爽。”
凌未迟双目微眯,目光中满是残酷狠毒之意。森然道:“你竟敢对皇上不敬,若受凌迟之刑,老夫定要亲自动手,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老夫也有些时日没动手了,如你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剐来既有兴致,又能挨得久些,嘿嘿......!”
齐湘儿脸色苍白,呸了一声,一时尚不知如何言语 。破头潘已冷笑道:“好!你有从阎罗殿还魂的本事,老汉自然不是敌手,这便将郡主交于你吧。”说完提起身旁竹篓,向凌未迟掷去。
众人齐声低呼,他们虽然言语逼迫破头潘交还郡主,心中却也明白,今日难有如此轻与之事。此刻见破头潘挥手便将小郡主掷向凌未迟,实是颇出意料之外。
花婉吟相隔较远倒也罢了。宋忠、庄得在凌未迟侧后,二人所练,皆为外家的刚猛武功。欲上前接下竹篓,又恐伤了郡主,酒楼之内又颇是狭促,两人都是一呆。
凌未迟在锦衣卫中资历极老,朱元璋尚未开国时,就是赖汉臣亲兵卫百户。朱元璋将他也派来,实因此次变故牵连颇深,因凌未迟略知当年缘由,或可籍此循踪觅迹。
凌未迟当年险死还生,未涉锦衣卫外务已久。此次得朱元璋任派,多少也有些功利心。见那竹篓似缓似快而来,虽知道或为破头潘攻敌之计。但见郡主已到眼前,终是不欲闪避开。运力左掌去接竹篓,右手中现出一把解腕尖刀,使了招“傍花拂柳”,刀势至右而左挥出。若破头潘趋近攻敌,则必要先破他刀招方可。
说时迟那时快,竹篓已至凌未迟身前,凌未迟心中暗喜。只需接下郡主没了掣肘,破头潘武功再高,也不会是锦衣卫四大高手的敌手。眼见手已将触到竹篓,却见竹篓陡然飞回。
原来破头潘扯住竹篓上的绳索轻抖,竹篓已飞向齐湘儿。破头潘借势身形已动,眨眼间已欺入凌未迟身前,左掌横挡凌未迟右臂“间使穴”,右掌中宫急进,凌未迟胸腹要穴已俱在掌势之下。
破头潘久历战阵,深知杀伐决断的道理。现下大敌环伺,唯有出其不意,方能有机可趁。借掷出小郡主虚张声势,一招间已占尽上风。
凌未迟左掌蓄势,本运的柔力欲接住竹篓。但情势陡变,顷刻间运功挡住破头潘掌力已是不及。眼见一招间便要落败,反是激起他的凶悍,知道破头潘掌力右重左虚,身形不退反进,左掌去抵破头潘右掌,右手尖刀亦是急刺,只求拼个两败俱伤。
破头潘身子微侧,只听噗的一声,尖刀已刺入破头潘左肩。此时两人双掌亦是相接,砰的一声,凌未迟身子飞出两丈多远,将身后桌椅尽皆撞烂。撞在酒楼柱子上,轰的一声闷响。凌未迟又是两口血吐出,神色灰败,倚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梁柱上积灰飞扬,此前齐湘儿挑在梁上的三把大环刀亦被震落,落在桌上噌棱棱一阵乱响,威势凛然。
破头潘对齐湘儿喊道:“你带宁儿先走。”此时,宋忠与庄得已是攻到。
宋忠昔年曾是破头潘麾下大将,破头潘知其所练紫砂掌以毒砂炼掌,当年已有火候。虽然自己不惧,但要拼出胜负少说也要数十招。凌未迟适才解腕尖刀刺入左肩,虽只寸余便被他掌力震飞,但终究是受了伤。伸左手取过大环刀,化解了宋忠招式,身形前趋,右掌运功直迎庄得。
庄得大喝一声,须立髯张。二人拳掌相接,轻微的爆响之声不绝,又是“砰”的一声大响,反是破头潘退了一步。破头潘白眉耸起,赞道:“好了得的“百步神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