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廖七在我们城里有名的“笑春楼”宴请了我。这个名字像妓院一样的酒楼据说也是一个江湖大哥所开,门口有一幅非常霸气的对联:“闻香薛涛回首,知味如是低头”。一副对联,这位大哥的发家历程昭然若揭。
为了表示隆重,廖七让他的马仔们七扭八歪地站在门口迎接我,韩冲也在其中。我经过韩冲身边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鬼,好好干!”韩冲瞪起两只牛眼恶狠狠地看我,却不敢吭声。
韩冲陪着我走进包厢,里面坐满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有光着膀子显摆像阿童木一样的纹身的;有把脚丫子蹬在椅子上搓泥的;有拿着筷子敲着碗在那叨逼叨的;还有咧着大嘴跟着傻乐的。我看着这一屋子的歪瓜裂枣,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我们进来,当中一个人站了起来,30来岁年纪、五短身材、平头、马脸、大鼻子、小眼睛、嘴有点歪,一望而知不是善类。
韩冲跟我说:“这就是七哥。”
廖七迎过来,抓着我的手说:“哎呀小兄弟,你可来了,就等你了。”
我笑着说:“七哥你好。”
“好好,来来快坐。”廖七把我让进他旁边的座位,然后拍了几下桌子喊他手下的马仔们:“来来来,牛逼糊上屎,都他妈别吹了,听我说两句。”
乱哄哄的屋里稍微安静了一些。廖七清清嗓子说:“兄弟们,今天我们相聚在叫春楼,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我们不是来叫春的,我们是有大事要商量的…。”
一个坐在旁边的混混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七哥,是笑春楼,不是叫春楼”。
另一个混混一巴掌扇过去:“别他妈打岔,七哥说叫春就叫春。”
我实在憋不住,低下头笑出声来。
廖七饱满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了半晌,想起我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小兄弟,叫方唐,是我们的小财神,兄弟们以后能不能发达,就看他了。来,叫方哥。”
“方哥。”众人懒洋洋的喊道,乱哄哄的声音中满是蔑视和不情愿。
“别,我年纪小,不敢当。诸位都是大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小弟。”我笑着说。
“好!小兄弟很谦虚,知道尊老爱幼。”廖七说,“多余的话不说,咱们先喝起来。”
众人轰然叫好,立即杯箸齐动。这帮混混大概从来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过饭,一个个神情专注狼吞虎咽,包厢里除了进食的声音鸦雀无闻。此时如果配上赵忠祥老师慈祥的画外音:“为了食物,鬣狗们追随着角马的足迹不远万里从塞伦盖蒂迁徙到马赛马拉,在这个漫长的旱季里,这也许是它们唯一的进食机会…。”这就是一期完整的《动物世界》。
酒过三巡,廖七低声对我说:“兄弟,哥有这么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看能不能行?”
“有什么事七哥尽管说,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尽力。”我说。
廖七跟我说了他的想法。他说自己手头有一点钱,想搞个车队,把从矿区拉煤的活承包下来,知道我家老头是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想请我家老头帮忙疏通一下关系。廖七深情地对我说,混混不能干一辈子,尤其是乔老大挨了枪子儿以后,他更觉得再混下去不是办法,想找个能安身立命的事儿做做。这件事于我是举手之劳,于他就是身家性命,希望我能帮帮忙,他绝不会亏待我。
正说着,包厢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一走进门,包厢里就像清晨突然拉开窗帘的房间,整个亮了起来。她大约25,6岁的年纪,个子足有1米7,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一个发髻,穿一件旗袍,身材曲线玲珑,脸上的妆画得有点浓,但仍艳光四射,春色难掩,只是感觉有一点疲惫和郁郁寡欢。这个女人走进来之后,包括我在内,桌上群兽都暂时遏制了进食的欲望,又露出渴望交配的神情。
众人纷纷起身,有人叫“嫂子”,有人叫“红姐”。廖七也站了起来,小眼睛带着点哀怨说:“怎么才来,菜都凉了。”又介绍我:“这是方唐,刚认识的小兄弟,这是苏红影,我对象。”说着把苏红影安排坐在了我身边。
我那时虽然阅片无数,理论知识丰富,但实际上还是个处男,根本没有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说说荤段子,调戏个把女学生还行,遇到苏红影这样风情万种的真正女人,立即手足无措。苏红影坐在我旁边,淡淡的幽香阵阵飘来,紧张得我直冒虚汗,平时的机灵荡然无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红影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说:“小方是吧?红姐敬你一杯。”
我也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还没等苏红影举杯,张嘴就把一杯酒丢了进去,结果喝得太猛,一口呛到,酒水带着鼻涕从两个鼻孔喷薄而出,喷了苏红影一胸口,场面十分尴尬。
苏红影见我咳得几乎背过气去,连忙笑着放下酒杯,一边拍我的背一边说:“怎么了小兄弟?姐长得这么吓人吗?”
我被呛得直翻白眼,扯过几张纸巾满脸乱擦,好不容易倒过一口气说:“对不起啊姐,刚认识就弄了你一身。”这句话颇有语病,苏红影俏脸微红、杏眼含春地撇了我一眼。
众人早已笑翻在地,其中尤以韩冲笑得最为欢乐,连椅子都踢翻了。我万分尴尬地坐在座位上,脸红得像一颗新鲜的火龙果,心中暗恨自己没成色骨头贱,见着美女就出丑。
忙乱了半天,总算安静下来。廖七又说起刚才的话题,我缓过神来,说这事儿不是不行,但要疏通的关系比较多,我一个待业青年,恐怕没那么大能量。廖七苦下脸来,说小兄弟请你一定帮帮忙,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廖七绝不会亏待你。我只好答应想想办法。
话说到这,廖七没法再往下追问,只好招呼众人继续喝酒。正喝着,包厢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三个人。廖七看见当先一人,立即站了起来,嘴里喊道:“哎呦周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叫做周全德,是这家不知是酒楼还是妓院什么的老板,传说中从了良的江湖大哥。我虽不认识这人,但看廖七孙子一样的神情,就知道这个大哥至少要比他货真价实一些。
周全德拍着廖七的肩膀说:“小廖,怎么来吃饭也不通知哥哥一声?”
廖七满脸堆笑:“小兄弟们随便聚聚,哪敢惊动周哥。”
周全德不再搭理廖七,转头看着苏红影说:“小红,来哥哥这也不打个招呼,哥哥很没面子哦。”
众人心里明镜一般,周全德根本不是冲着廖七来的,否则酒宴开始的时候就来了,不用等苏红影到了以后再跟进来。廖七面色有些尴尬,苏红影站起来笑着说:“对不起周哥,刚刚到,还没顾上过去看您。”
“看我一个老头子干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再过两年就该我去看你们喽。”周全德酸溜溜的说。
“不敢、不敢,周哥赏光过来,是给我们面子。周哥您坐,今天我们陪您喝两杯。”廖七招呼着让出主位请周全德坐下,一边又说:“小红,给周哥倒酒。”
“小红,好久不见了,陪周哥喝两杯?”周全德坐下后,端起酒杯对苏红影说。
苏红影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只好坐下来说:“好,谢谢周哥赏脸,小妹陪周哥喝两杯。”
众人重新落座,周全德和他的两个手下完全不顾他人感受,频频向苏红影敬酒。几杯下去,苏红影已经不胜酒力,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廖七则阴沉着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我见苏红影支持不住,不免起了怜香之心,又想挽回刚才井喷造成的形象损失,于是也端起酒杯对周全德说:“周哥,久仰您的大名,今天初次见面,能不能赏脸跟小弟喝一杯?”
周全德看了我一眼,问廖七:“这是哪位?”
廖七忙说:“这是咱们国土局方局长的公子,叫方唐。”
周全德久不问江湖事,基本上已经是个生意人,大概原来和苏红影有过一些渊源,所以才进来借机调戏两下,应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生意人的眼里,人脉远比女色更重要,此刻听说我家老头是局长,周全德立即来了兴趣,端起酒杯说:“来来,小兄弟,咱们喝几杯。”
我为了挽回颜面,此刻抖擞精神,大显神威,和周全德等人推杯换盏,嘴几乎没停过。一顿酒喝下来,我不但放倒了周全德和他的两个手下,还放倒了闻讯赶来支援的大厨,好像还有廖七手下两个不服气的混混。饭局结束的时候,周全德被几个饭店员工架了出去,嘴里还在嚷嚷:“我操!别拽我,我还能整半斤。这桌免单啊,全鸡巴算我的…。”
我微笑着站在门边说:“周哥,您慢走。”苏红影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也微笑着说:“我没事,红姐。”又微笑着对廖七说:“七哥,我去趟厕所。”我微笑着走进厕所,微笑着站在便池旁边脱裤子,还没等解开裤带,就一头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