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九月,我步入了大学的第二个年头。校园生活就像一滩死水,我找不到生存的价值和意义,浑浑噩噩的向前走着,晚上十一点躺在床上,总有一种无力感,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时间在流逝,可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去努力,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最美好的年纪最深刻的迷茫。
2017年九月,修建了九年的兰渝铁路开始试运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抛去我,世界明朗,万物可爱。
2017年九月,在XJ打工的父亲,因严重的胃部不适,返回老家检查身体。父亲买了来回两天的车票,建筑工地的活还没有做完,他着急回去怕工程拉下进度不好结款。父亲一如既往的去一位老中医那儿取药,老中医说这次取点中药吧,需要好好调养一下,不能再拖了,父亲说不行,取成中成药和西药吧,他赶时间,工地上的活还撂着呢。老中医说,这么着急嘛,检查身体的时间都没有?2014年,父母用半辈子的积蓄加上从亲戚那儿借来的十多万在小县城边缘买了一套二手房,八十平米。2016年,姐姐和我同时考上大学。2014年家里的欠下的债务和三个学生的开销,2017年是家里最需要钱的时候。父亲不觉得累,他觉得那是他最有干劲的几年,孩子争气,考上了大学,家里也有了房子,不会被坝里人瞧不起了。父亲老是说,人活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他当年和我母亲在一起时,受了太多委屈。老中医上一秒还在以调侃的语气把脉,突然就说,先不开药了,你去做个胃镜吧,胃镜做完我看看再开药。做胃镜时,检查医生说这看起来有点严重啊,上次有个人就这样,后来去了cd检查。母亲后来说,她的心当时就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了起来,身体一向强健的她,忽然一阵眩晕,几乎扶不住检查的父亲。父母经过商议,当天就决定到当地的省会城市做进一步的检查,爷爷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检查结果,我晕乎乎的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说,本来不想给你们说的,你们一天好好学习,别被我干扰了,说不定是误诊,咱们小地方误诊的情况很多,我们明天上来做检查,你们就好好学校里待着,别过来了。我挂断了电话,心中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就是误诊呢,怎么会呢,好好的怎么会呢。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觉得死亡和疾病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幻想和侥幸呢。听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我坐在食堂二楼吃饭,眼泪来的毫无征兆,我突然就对生命绝望了,找不到方向的大学,从前对父亲那么恶劣的我,好像一切在我还没有幡然醒悟,没有尝试着去弥补去改变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我除了失望和绝望,只有失望和绝望。
我去医院陪伴做完手术的父亲,父亲180的身高,体重不到60kg,我曾经最坚实的依靠开始动摇。一个人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摧毁了她的信念和力量却还要她继续生活下去。生活还得继续啊,十九岁的我一无是处,可我必须得站起来,我必须得坚强,父亲后续治疗的医药费,我们的生活费。父亲刚做完手术,得一日多餐,母亲放下家里的农活一心照顾父亲,家里的积蓄本来就不多,几次三番的化疗已经榨干了家里不多的积蓄。
曾经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年幼,觉得向家里伸手要钱是天经地义,觉得父母给我钱是义务是应该的,可某一天这种天经地义和义务被打破了。
我要站起来,我必须站起来,在最绝望的深渊里开出最耀眼的花儿。
那时的自己,一直在绝望和重燃希望里浮浮沉沉,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知道自己需要钱,需要让父亲满意让父亲对生活依然怀有热情,老天在父亲最有斗志的时候,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父亲在年轻时一直是很好面子的,人活一生就是为了争口气这句话在他那儿一点不假。可造化弄人,对生活如此热爱的人,在年轻时,和母亲的恋情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反对,母亲是坝里人,当时将女儿给到山上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加之母亲家里是三个姑娘,外婆希望长女可以留在家里,所以极力反对这门婚姻。而父亲因此受尽了心灵和身体的折磨,父亲是那种一旦认定了某个人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一路白眼,一路坚持和忍耐,后来在他人生的某一年,生活开始有了光,终于孩子完成了他的愿望考上了大学,而自己也在城里买了房子,不会再被丈母娘看不起。可这世界就喜欢看你精疲力尽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最痛苦的深渊里,才能开出最耀眼的花儿。
班级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奖学金评定,当时我就在想,可能对别人来说,那5000块钱意味着一部好的手机,一次体面的旅行,一份可供吹嘘的经历,可对我来说,那5000块钱意味着父亲的一次医药费,意味着我们姐弟三个月的生活费,意味着母亲鬓边少几缕白发。可大一那么堕落的我有什么资格去申请这份奖学金?我要是大一努力一点就好了,我要是努力一点,后来的痛苦,深夜里的泪流会不会少一点?
我无可依仗,我一无所有。后来的三年时光,哪怕我再努力也总是不自信,大家都给我说,你要是再自信一点就好了。别人都觉得我过于自谦,过于卑微了,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孤独的走过多少日夜,我渴望爱却也欠缺爱,让我不自信的不是我,是那些难捱的过往,那些一个人走过的路,那些无所依仗的生活。